趙卿言一時未能品出他言外之意,隻是回答:“侄兒不急。”
仁宗帶笑看向群臣:“今天日子不錯,朕想要為朕的侄兒說個媒,不知眾愛卿以為如何啊?”
趙卿言手指猛的縮緊,掌心被指甲刺痛,才鬆開幾分。他的神情依舊如常,但眼中卻不禁露出了幾分驚色。
震驚的並非他一人。仁宗此言一出,滿堂朝臣無一人不為此大驚,一時間臉色大變,心中何種計較卻是無從得知。
仁宗暗自將眾人反應收入眼底,含笑道:“墨兒自幼聰慧,品行相貌更是上上之等。論文,雖無八歲成詩的能耐,卻也是年少通讀四書五經,十歲能吟會詠,十四歲科舉榜上有名,十七歲大內為官上書部署,概無差錯。論武,雖未征戰沙場,亦不曾排兵布陣,但通曉兵法,熟記武藝,十三歲可徒手殺巨熊,處變不驚。論藝,琴棋書畫無一不通曉,說起琴、書二藝,怕是放眼朝堂,眾愛卿之中也少有匹敵者。”
眾人皆應是。
仁宗輕歎:“眾愛卿都知朕是最寵這個侄兒的,也最心疼這個侄兒了。朕敢說,放眼這天下,品貌能力與墨兒相敵者,甚少。墨兒生性純善,心懷天下,寧肯委屈自己也不願傷害他人。但是,朕的侄兒,又怎能與泛泛之人白頭偕老?”
趙柏翼看向七弟,果然看到他滿麵的蒼白,顯是全然不知此次宴席竟會有這等事情,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再看父王四伯,坦然靜坐,完全沒有打算插言之意。
仁宗看著滿座群臣,帶笑詢問:“不知有哪位愛卿願意將愛女許配給朕的侄兒?”
群臣眼觀鼻,鼻觀心,一個個沉得極穩,隻看齊王與世子哪位先開口。
一時寂靜,趙曙起身作輯:“先向墨弟賀一聲喜了。大赦天下隻在此時,墨弟也要成親,此所謂雙喜臨門啊!此乃天下之喜,大宋之喜。兒臣向父皇賀喜,向墨弟賀喜。”
“臣向陛下賀喜,向世子賀喜。”眾臣紛紛起身恭賀。
“七弟,七弟!”趙柏翼扯著趙卿言的袖子,一個勁兒地使眼色,“快謝恩啊。”
趙曙笑問:“墨弟這是高興呆了嗎?還是害羞了?”
信王含笑:“墨兒也到了成家立業的時候,莫叫四哥憂心才是啊。”
趙卿言低目,臉色愈發蒼白,卻不作答。
趙曙微怔,群臣之前,若無人應答,未免太教仁宗難堪,隻得再次笑著圓場:“墨弟不常出門,於兒女之情全然不解,一時害羞也是有的。”悄然向趙柏翼使了個眼色。
趙柏翼會意,手上的力氣也加大了幾分,低聲道:“七弟,快謝恩吧。”
仁宗抬手示意眾人安靜,含笑問道:“墨兒,考慮得如何?”
趙卿言知道已經躲不過去,反而冷靜下來,緩緩站起身來,走到堂下拂擺跪下:“侄兒謝過皇叔恩賜,但請恕侄兒不敢從命。”
他聲音很輕,但眾人卻聽得一清二楚,一時間全都怔住了。齊王眼底閃過一絲笑意,並無多少意外。
待群臣議論聲稍頓,趙卿言將聲音提高了幾分以便眾人聽清:“侄兒與木馬侯之女木清菡十餘年前便已定下婚約,三月之前侄兒亦是將聘禮親自送至木馬侯府,侯爺已經收下。木清菡乃是侄兒明媒正娶的未過門妻子,侄兒怎可棄她不顧,而另娶她人?”
仁宗緩緩道:“朕的侄兒,婚娶當為天下所知。如今天下皆知木馬侯府與那幾十車的聘禮已經一火炬之,那這婚,還算嗎?”
議論聲再起,趙卿言深吸一口氣,朗聲答道:“於禮,聘禮已下。就算未下,我與木姑娘身上婚約亦未解除。既然尚未解除,那侄兒何有與他人再定婚約的道理?於情,侄兒為木姑娘療傷其間曾共處一室、肌膚相親。雖僅為一盡醫者之德,卻也因其是侄兒未過門的妻子,療傷過程中才少了幾分顧慮。一月醫治,就算侄兒自認並無冒犯之處,問心無愧,也無法令天下對此事不疑。侄兒不願因我緣由,連累清白女子名聲,還請皇叔容情。”雙手過額,伏身拜下。
仁宗靜靜看了他一會兒,又問道:“你可記得你是何身份?”
語氣固然溫和,但天子的發問,不怒自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