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有什麼比二十餘年的手足之情更重?
到底有什麼比二十餘年的兄弟相殘更痛?
到底,還有什麼比守了三十年,生活了三十年,注視了三十年的家一夜之間變得支離破碎更令人難以接受?
旁觀著大師兄和五師弟的死亡,又旁觀著四師弟與二師兄相互殘殺,重傷而離。然後徒留自己在這傀儡宮中,獨守著一懷寂寞。
人去樓空,人心已散,空餘一盤散沙。
若非記憶中那抹拚命忘記,卻不忍相忘的痕跡,又怎會將大好的青春時光扔在這大勢已去、搖搖欲墜的傀儡宮?
當莫哭在夜色中走到自己麵前時,看著廝殺著的傀儡宮下屬,那種壓著胸口的恐懼與悲傷令他險些昏倒。
當時他很恨,很怒,也很恐懼。但現在,他卻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擔。為五師弟守了十年的傀儡宮,還給他的兒子,也好。
雲愷眼神有片刻的失神,陷入了對曾經的懷念,但很快又被莫哭的聲音拉了回來。
“若四伯還活著,那……”莫哭眼神中說不清有著什麼,恐懼,或是仇恨,又或是緊張,“二伯呢?”死死的盯著雲愷的臉,生怕他再說出一句“不知道”。
雲愷笑了,眼神卻有幾分發冷:“他還活著,我也知道他在哪裏,但我不會說。”
唐笑愚沉下了臉色,一字一頓的道:“當初是你說的,陸初寒死了,肯定死了。”
雲愷神情淡淡,輕聲道:“你應該知道,大哥的傀儡煞是什麼樣的境界。沒有人可以在受了大哥的一掌後能不傷及根基。我親眼看見二哥的劍插入大哥胸膛的時候,大哥的掌風正中二哥的左肩。我也是親眼看見二哥的整條胳膊被直接凍成冰塊,大半經脈受損。這種傷勢,沒有五年根本不可能恢複。而四弟卻是在兩年不到的時間就與他反目,大打出手。二哥當時噴出的那口血帶著內髒的碎塊,而且落地結冰。這樣的傷勢,怎麼活的下去?”
唐笑愚激動道:“可他沒死!”
雲愷笑道:“對,他沒死,很神奇,對吧?”
莫哭臉色瞬間變得極度蒼白,聲音也有些發顫:“告訴我,他在哪兒。”
雲愷淡淡道:“我說了,我不會說。”
莫哭怒聲道:“他殺了我爹!他害我大哥被人追殺整整三年,擔驚受怕,遍體鱗傷。害我二哥人不人鬼不鬼,咳血泣血,見不了天日。害我娘我爹死無全屍,我這個當兒子的未能見他們最後一麵,對他們說上一句對不起!若不是因為陸初寒那個叛徒,我們何必像鬼魂一樣見不得人,連自己兄弟的音訊也不敢打聽?是誰害得父親慘死,害得我們明明知道自己兄弟還活著,卻不敢相見?這一切,你敢說沒有錯嗎?”
唐笑愚眼中閃過一絲驚詫。十年來,他從來沒見過莫哭如此失態。青年蒼白的臉頰泛著病態的嫣紅,怒瞪的雙目赤紅,聲嘶力竭的聲音近乎咆哮。
雲愷靜靜的看著他的怒火,他的悲愴,他的無力,等著他說完,然後輕聲回答:“我自然有錯。我負了大哥,負了五弟。但我,沒負傀儡宮,更沒負你。莫三,你莫忘了,傀儡宮是你父親最大的心血。你不要忘了,將傀儡宮拱手讓與他人一半,借他人之力與我相殘。此舉,與你口口聲聲斥責的那個人,並無區別。你更不要忘了,身為江湖人,卻夥同朝廷害我傀儡宮下屬、奪我傀儡宮精髓、壞我傀儡宮聲名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他的聲音並不高,但字字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