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半起床,4點出門,昏黃的車燈照向路盡頭冷藍的天際,我從過夜的小城出發,穿過種植玫瑰的小鎮,來到了一片玫瑰園。這片園子種在了山坡的穀地,遠處就是埃裏迪爾湖,天上還有稀疏的晨星,我一邊呼吸著高原清冷的空氣,一邊讚歎著玫瑰園的美景。太陽還沒有出來,大馬士革玫瑰以灌木的姿態穩穩地站成行,呈現出一片藍綠的顏色,而盛開的花朵則或疏或密地分布在灌木叢頂端,也呈現冷冷的粉紅色,感覺整片園子因吸收了一夜的水分而飽滿亮澤。天光逐漸明亮,我才看清楚,在山坡的底部已經有花農開始采摘。迎向他們走去,原來是一家人已經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眼前這片園子顯然剛剛進入采摘時節,成熟的花朵仿佛望不到邊,空氣中也彌漫著甜美的芬芳。身後湖邊的滿月逐漸落下,但太陽還沒來得及升起。這家人不緊不慢地采著,熟練地避過莖稈上的刺,捏住花朵的根部輕輕一折,然後放進腰前綁著的麻布袋。不一會兒袋子滿了,就倒進更大的袋子裏等待裝運。遠處傳來孩子的笑聲,原來一家老小都在玫瑰園裏,他們身邊還有一位老人家,伴隨著孩子的嬉鬧,也在從容地采著玫瑰。從小在北方長大的我清晰地記著老家麥收的情景,同樣是收獲,那種與時間賽跑的急迫與眼前的場景迥然不同。在我看來,與其說伊斯帕塔的花農們在收獲,更像是在歡度節日,從老人臉上的安逸、大人間的輕談以及孩子的笑聲中顯露無疑。好一派安靜的收獲、喜悅的節日,仿佛為了配合這美妙的初夏清晨。
不知何時太陽升起來了,陽光從玫瑰花葉間透射過來,清冷的顏色消失了,暖暖的粉紅色鮮活起來。也提醒花農們玫瑰上的晨露要開始蒸發了,但依然是安靜而有節奏的,間或著孩子們的笑聲。一個男人直起腰身,把已經裝袋的玫瑰放進遮陽的小棚,轉身開始新一壟采摘。有些人累了,便三三兩兩地坐在樹下陰涼處休息聊天,高原的氣候本該如此,一出太陽便進入另一個季節。
大馬士革玫瑰從摘下到進入蒸餾廠,必須在四到六小時內完成,約摸10點的樣子,花農們收拾工具,花朵裝車趕往小鎮的玫瑰收集點,集中稱重記錄,統一結算。我也在已然有些炎熱的上午趕到附近一個小鎮,目睹玫瑰們隨後的命運。玫瑰收集點儼然是村民集會的場所,大家樹下坐成一排等著聊著。一輛拖拉機開過來,花農們忙著卸下麻袋,一切井然有序,回頭一看,拖拉機上站著一個穿紅衣的小女孩,陽光下等著大人們完成今天最後一道工序,手裏拿著的一朵玫瑰花骨朵隱約可見,貼在她同樣粉嫩的臉上。
結算完上午的勞動成果,花農們一天的勞動算是告一段落,我也該休息一下了。鎮上鮮見東方麵孔,但大家友善的笑容和孩子們麵對鏡頭的肆意掃光了我的疲倦,人們熱情地遞過來土耳其紅茶,更有一位大嬸招呼我吃她剛出鍋的餅,讓我受寵若驚。
奧斯曼古法蒸餾玫瑰精油
伊斯帕塔有六成以上的人口都從事與大馬士革玫瑰種植加工有關的工作,因此稱它為玫瑰之城著實不為過。其中一部分以從事玫瑰加工製作為生。早在奧斯曼時代,花農各家都有自己的蒸餾房,用傳統的方式加工玫瑰花水和精油。今天這種手工作坊越來越少了,大都以機器和電力的方式進行加工。但無論從工藝到與玫瑰直接接觸的工具器皿,仍然沿用古老的奧圖蒸餾方式。這也保證了大馬士革玫瑰精油的傳統品質,也是當地人引以為傲的品質。
在伊斯帕塔隨後的時間裏,我分別造訪了遠在大山深處僅存的家庭作坊式蒸餾房,以及一個已有半個多世紀曆史的玫瑰精油加工廠。在經過種滿了櫻桃和橄欖樹的一個個村莊後,我來到了這家尚存有傳統奧圖蒸餾房的家庭,主人熱情地遞過來麵包和土耳其紅茶,隨後在一個灶台下點燃木柴,開始了他一天的勞作。隨著加溫、冷卻、凝華等一道道工序後,蒸餾管出口緩緩流出了最新鮮的玫瑰花水,主人示意,這些花水不僅皮膚可以喝,肚子也可以喝,當然也僅限新鮮出爐的大馬士革玫瑰花水。我想,還是犒勞一下肚子吧,那種奇特而悠遠的屬於玫瑰的香氛,至今讓人唇齒留香。與現在蒸餾工廠采用電加熱的方式不同,傳統的手工作坊仍然采用木材燃燒加熱,緩慢的加熱速度能夠讓大馬士革玫瑰更加徹底地釋放出活性物質,因而生產的玫瑰精油和玫瑰花水也更加香味馥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