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邊敲著樹幹,嘴裏邊“嗚呼呼”的叫著,一會兒就聽到裏麵重重的腳步聲。關曉偉第一個直覺是想拔腿就跑,可是腿似乎不聽使喚,一動又不肯動。就睜大了雙眼,看到一隻大黑熊閃著銀灰色的光走了出來,身後竟還跟著兩隻慵懶的小熊。等小熊走出樹洞後,那隻大黑熊突然站了起來,還沒等關曉偉“啊”出聲,Jason已一個箭步把她抱進了樹洞裏。剛才的震驚和樹洞裏的難聞氣味讓關曉偉幾乎昏厥過去,眼前的漆黑一片讓她不由得想變成樹袋熊緊緊攀在Jason身上。
關曉偉不知道身後發生了什麼,隻知道Jason用盡力氣帶著她向深處走去,腳下就像踩在雲朵裏,沒有真實的著地感,整個人就好像飄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在濃濁的空氣中幾乎窒息。飄了好長的一段路,空氣變得清冷---越來越清新,越來越寒冷。關曉偉的意識也從混沌變得清晰了許多。這時她才有種真實的存在感。她能聽到後麵芸子有點踉蹌的腳步聲和爺爺稍遠些、稍重的喘息聲。大家的腳步都沒有停止,在Jason的帶領下向某個方向走著。關曉偉能夠思考了,她判斷穿過了樹洞,應該進入的是個山洞,而且在逐漸變寬的山洞;她們從黑漆漆的洞裏向著有光亮的地方走,那光亮很溫和,在不斷的擴大。在一塊冰麵前,大家停下腳步,Jason再次拿出了冰鑹,這一次平行的戳過去,顯然比在湖麵上操作難得多,而麵前的冰麵好像不薄。關曉偉擔心地向後看去,她害怕黒熊追過來。爺爺過來查看情況,看到曉偉的擔心的眼神,溫和地笑著,撫著她的肩膀,告訴她熊是不會追來的,剛才隻是一種它的打招呼方式。隻要進這個山洞,酋長都會見這隻熊或它的繼承者。熊本身是獨居動物,但這個洞是這一支係埃蒙斯冰川熊的族洞,每一代熊會把居住並守護這個洞的權利和責任交給它的其中一個孩子,一般是交給一隻母熊。
這時Jason已大力的把洞口處用冰鑹狠戳了幾下,露出一個人能通過的口。爺爺走上前,並爬了進去;Jason把芸子扶過來,協助她鑽了進去;緊接著關曉偉把包先順了過去,人再爬過去,她聽到Jason讓她幫忙拉開靠近冰洞的包,但關曉偉完全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一座現實中的水晶宮,是由冰川的冰形成的水晶宮,高度和在外麵湖邊看到的冰瀑一樣,隻能用好高好高來形容,因為不知道是多高;還不知道為什麼陽光可以從各個方向射進來,所以好寬敞、好明亮。關曉偉開始被眼前的晶亮攝住了眼神,緊接著她發現四壁從下向上由一個個長方型冰盒子壘起來的,而裏麵似乎,似乎有“人”!!!關曉偉不由自主地爬到最近的一個冰盒子前,透過冰盒子證實了她的判斷,是人,裏麵是一個穿著正式的酋長,頭戴著羽冠朝外,腳向裏麵。那這四周的盒子裏裝了多少人!關曉偉嚇得把身體向回縮了又縮,退了又退,直到一雙有力的大手把她抱住,她回頭看著Jason。Jason輕聲地安慰關曉偉,告訴她不要怕,這是每代酋長的棲身之所,每代酋長接任時就會被上一代酋長帶到這裏,並開始開鑿自己的“水晶棺”;在他覺得要離開人世的時候,就會來到這裏躺到屬於他的棺槨裏。這裏有爺爺的“水晶棺”,看來他也要開始擁有一個了。關曉偉被Jason的幽默緩解了害怕緊張,但麵對一時數不清的棺材,任何正常人也不會淡定下來。
關曉偉向爺爺和芸子看去,在一座中間的高台上,那裏也放了一個水晶盒子,芸子正向裏麵邁步,關曉偉想喊“芸子不能死,芸子沒有死”,但她無論如何也找不到自己的聲音,想阻止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她可以透過透明的冰看到芸子平躺在裏麵,芸子的身體又開始發紅,然後就升騰起白色的霧氣,裏麵的冰在融化,芸子在向下沉。關曉偉掙紮著向芸子爬過去,她不要芸子被封在那個冰盒子裏,不要。Jason沒去管那些背包,而是扶起關曉偉向爺爺走過去。爺爺笑看著關曉偉,那笑容讓關曉偉有點不知所措,為什麼爺爺在這個時候會笑?!她扶在水晶棺口上方,看到躺在裏麵的芸子也在向她笑。關曉偉覺得自己在夢裏,覺得一切都是不真實的。
“別擔心,這裏讓我很舒服。”芸子淡淡地說,同時把手裏的一樣東西遞給關曉偉,曉偉伸手接了過去,是一小塊一元錢幣大小的冰塊,“你試試,很舒服。”芸子鼓勵道。
關曉偉把它放在臉上,然後滑到敞開的衣領處,之後那一塊冰就沒有了,“可是為什麼沒有化成水?到哪裏去了?”關曉偉又驚奇地摸了摸臉和胸口,真的沒有了。
芸子笑了笑,“別擔心,無論哪種生命都會找到它的去處。”
關曉偉有時聽不懂芸子的話,冰怎麼會有生命,但對她莫名的信任。現在她也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你還好嗎?沒事嗎?”
“別擔心我,沒事,但還需要些時間才能平複我的灼痛感。辛苦你了。”芸子抱歉地說道。
“沒事”關曉偉知道自己說得底氣不足,所以誠實地補充道:“和這麼多酋長在一起,的確有點,呃,覺得太熱鬧。”
芸子忍不住噗嗤地笑出聲,“爺爺可以幫你解釋。”說著便似乎睡著了,慢慢閉上了眼睛。
關曉偉知道芸子身體內一定進行著一場艱難的蛻變,所以不再打擾她。努力讓自己轉身看向爺爺的臉顯得平和。爺爺則一直在兩個人身邊,把她們之間的表情揣摩個大概,他拉著關曉偉走到一麵牆的水晶棺前,自己撲身拜過,站起來;再去另一麵,再一麵,又一麵,把六角型的石室每一麵都虔誠的拜過後,才開口對關曉偉講這印第安天堂的故事。原來,印第安人一直非常崇尚大自然,所以對於這冰川的敬畏就更深。他們認為睡在這千萬年不化的冰棺中,可以讓靈魂潔淨,並可以保留一代代酋長的智慧,守護一代代印第安人民。關曉偉問酋長希爾斯(Sealth)(西雅圖的名字就由他得來)是否也長眠在這裏?可是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原來雖然希爾斯是被迫把部落土地賣給美國政府,用妥協的方式保護了部落,但在印第安人的精神裏這是懦弱的表現,可以戰鬥而死,不能苟活求生。作為酋長,他隻能為部落的生存而選擇;但作為一名印第安勇士,他承載了一生的屈辱。現代世人看到了光環下的希爾斯,卻完全忽略了光環之後的陰影,沒有完整去了解一個光環之下的普通人。據說,希爾斯覺得自己沒有資格葬在這天堂聖地,所以臨死前攀到山頂,供食於禿鷹,接受生祭最痛的苦。關曉偉不禁淚光瑩瑩,作為酋長,希爾斯是多麼值得敬佩;可作為普通人,希爾斯是多麼可歎的一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