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便在野外站立許久，直到暮色已深，月亮升上天空，寒氣入體，仍舊雙雙站在月下，相對無言。
許久，納蘭真忽然抬起頭來，指著天上的月亮，隻見此時的月亮卻是一輪新月，不由輕聲吟道：“人生縱似長情月。算一年年，又能得，幾番圓？”
楊影楓默默聽著她輕聲地念詩，心如刀割，亦抬起頭來，望向夜空，悠然歎息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忽然間又想起卓非凡當日長吟的那一句來：“人有情，劍無鋒。”不由心中感歎：刀劍無情，可人卻是有情。武林天下第一隻是一個冷冰冰的稱號，可人是有情的啊，不是一個冷冰冰的稱號就能夠滿足的……
納蘭真此時忽然道：“楊大哥，我已經想通了。愛一個人，便要全心全力讓他幸福、快樂。除了讓你快樂，我別無他求。楊大哥，無論你做出什麼選擇，真兒都會祝福你的。”說著，她轉過身，忽然加快腳步，快步走開去了。
楊影楓望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一時心中湧起無限柔情，曾經和納蘭真在一起的每一個瞬間如幻影一般在眼前閃動，無數個聲音在心中叫喊：留住她，留住她啊，這下子你們便可以永遠在一起了！你不是說過，最希望的便是和真兒在青山綠水間歸隱田園嗎？你怎麼退縮了呢？你背叛曾經的心願了嗎？
可是，他終究沒有開口，連邁出的一隻腳，也悄然間收了回去。
父親的聲音再一次出現在他的耳畔：“楓兒，你一定要成為武林第一！”父親楊熙烈臨終前慘白的麵目，湧出的殷紅的鮮血將他的所有勇氣撲滅。父親，我怎麼可以背叛父親呢？爭取武林第一，這是父親一生的夢想，也是父親對我的期望。父親、母親、鐵雲他們都在看著我呢！我怎麼能讓他們失望，怎麼可以讓他們失望？楊影楓，你不是隻為自己而活，你身後還有許許多多愛你，支持你的人，沒有達成他們對你的期許之前，你根本沒有資格隨意放縱自己！
他忽然再也忍受不住這心底的聲音不斷地嘶吼，趕忙加快腳步，向悲魔山莊而去。
到了山莊之中，納蘭真卻已經回屋休息去了。楊影楓和鐵雲打過招呼之後，獨自回到自己的房間，坐在房間的窗前，默默地思索著。
愛情，愛情……他低低地念著，在父親的遺願，和自己心中的夢想麵前，愛情的分量究竟還有多少？
哼，愛情。
他忽然自嘲地笑了笑，無數回憶再一次湧上腦海：楊影楓，你還在相信愛情嗎？你難道忘了，你曾經被一個你愛過的女人傷得多深？你把心掏出來交給她，和她談你的人生，談你的父親，談你的理想，告訴她你的困惑，在她生命垂危的時候不顧一切搶救她的性命，可是她給你的是什麼？她給你的是一碗有毒藥的茶！她害得你墜落懸崖，險些喪生！可你到現在竟然還相信什麼愛情！
那些女孩子根本不是你的父母，你不是她們的血肉，也不是她們十月懷胎，把你帶來這個世界，她們憑什麼對你好，怎麼會對你好？世上隻有父母是最真心對待你的！他們對你的愛不求絲毫回報，隻有他們不會欺騙你，他們告訴你的路才是最正確的！你還猶豫什麼，你爹爹的宏願，你不要完成了嗎？你就忍心看你爹爹在天堂不能瞑目，然後自己在人間享受著所為神仙眷侶的歡樂？楊影楓你真是對得起他老人家啊。
楊影楓抬起手來，緊緊地握住了“悲魔之刃”，劍柄的冰涼傳上手心，淡淡的涼意讓他徹底冷靜下來。他望著窗外的一輪殘月，輕聲道：“對不起，真兒，我沒有辦法背叛我父親，沒有辦法背叛我的理想。”
“我隻能去向孟知秋求親，要是沒有他的傳授，我沒有辦法學習到最高明的武功，也就沒有辦法成為‘武林第一’。真兒，這世上，我現在隻愛你一人！可我沒有辦法娶你回家，沒有辦法給你幸福……真兒，原諒我！”
不知不覺中，終究有兩行清淚從他俊朗的麵龐上緩緩滾下，他抬起手來，將窗紙戳破一個小洞來，他好想好想呼吸到夜空中清新的空氣，這屋子中的空氣隻會讓他窒息。
從父親去世那刻開始，他就被綁上了奪取“武林第一”的戰車，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沿著父親規定好的軌跡，聽從父親的教導，不斷地向前走下去。他知道，隻有這樣做，才是對父親的最好報答！自己從小被父母養大，自己的哪一根血脈裏流淌的不是父母的心血？自己如果還不知知恩圖報，自己和那吸血的牛虻還有什麼區別？
他知道，他不能選擇，也沒有辦法選擇。他沒有選擇的權力。
“爹爹，相信楓兒，楓兒遲早有一天會用‘武林第一’的榮譽來報答您的……”
“爹爹……爹爹……”他跪倒在地，哽咽得不能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