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備調試階段,廠裏大膽對許多生產“梗阻”部位進行了改進,有的改進也相當成功,例如使用大功率高溫風機後,高溫風機與煙管接口處再也不冒煙了;對鬥提機,幹燥窯係統進行改造等。但也有些改進留下了敗筆,例如在渣場加裝一條中轉皮帶,最後一點用場也派不上,僅僅成為一件擺設,後來又不得不把它拆除掉。因為改進項目太多,最後的資金投入超出預算,幸虧PP公司實力雄厚,錢多得沒地方花。采用明貼暗補方式,又投進不少錢。
一次我去外地監裝進礦,上午在現場寸步不離,個體老板們倒還規矩。中午他們把我拉到餐館就餐時,就乘我不備做起了手腳,吃完飯後我重新回到裝礦地點,發現他們在往硫礦裏摻泥巴,趕忙上前去製止,他們卻毫無顧忌,我連忙掏出手機,準備向分管的副廠長彙報,可是當時的手機電池正好快用完了,在電話裏還沒吱兩聲,電話就中斷了。我當時火急火燎,那一家個體戶選廠地處偏僻,無法乘車趕回廠裏,隻好等他們裝車完畢,跟隨拖礦的車輛趕回到廠裏。分管副廠長得知情況後也沒有過多責怪我,可相大國卻不依不饒,第二天還在全廠例行早會上公開點名批評我,我當即與他頂撞了起來。散會後在發電廠房門口單獨碰見他,他還一個勁地責怪我,不應該當著那麼多人的麵讓他下不來台。明明是他當眾讓我下不來台,卻反倒怪我一頭包。
還有一次我負責出渣。開始幾車渣出得很順利,可是到了出最後幾車渣時,個體老板跑進渣場裏仔細端詳,發現餘下的陳渣裏麵含有些雜質,堅持要降級銷售。出廠產品要下降等級,企業就會遭受損失,而且不是由我說了算,必須由分管副廠長認可,這個最簡單的常識我當然懂。於是把分管副廠長叫了過來,副廠長和我一起與個體老板周旋了大半天,嘴皮子都快要磨破了,最後還是無果而終。副廠長無奈,隻得點頭表示默許。沒想到事後相大國依然小題大做,非要問出個子醜寅卯來,像審問犯人一般,由他和書記倆人出麵,把我們倆單獨隔開進行訊問。還讓我和副廠長把事情的經過寫出來,把兩人的口供拿出來對照,確認無誤後才肯罷休。
我當時問心無愧,內心坦然,所以說起話來理直氣壯:“在企業幹了這麼多年,受黨教育這麼多年,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事情不該做,我心裏比誰都清楚。搞物資工作後,難免要與個體戶們打交道。但我一直把把握住了分寸。個體老板們春節期間打點關係時給我送過兩條魚,我沒有拒絕。”話說到這裏時,我有意瞟了一眼相大國,因為給我送了魚,包括他在內,其他所有位高權重者自然也都少不了,所以我也不必含糊其辭。相大國聽了連忙打斷:“這些都不必說,這些都不必說了,說說其他的。”“在外出差吃飯當然也是由他們掏腰包。”“這些也不用說。”“他們還曾三番五次地暗示過我,讓我出去放鬆放鬆,但我從未鬆過口。”
他們之所以總是喜歡在一些細枝末節上糾纏不清,正好反映了國企官僚們的一個普遍心理。國企領導人手裏頭攥得最緊的往往就是采購權。當時無論是廠裏備品備件的進出,還是大宗原材料的采購,都被PP公司少數高層領導統攬了,用來照顧關係戶。相大國作為廠裏的一把手,自然也能分得一杯羹,有關係戶長年從我這裏來拿計劃,這是盡人皆知的秘密。領導們彼此之間心照不宣、相安無事,出了事卻要我這個無名小卒子來兜著。就是因為他們把這當成權力的象征,是不允許任何人來染指的。隻有當這塊領地成為了別人的禁區後,他們才可隨心所欲,“隻準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那些關係戶們仗著自己後台硬,同樣沒把我放在眼裏,相大國對他們也不敢妄自菲薄,隻能拿我來開刀。
在庫房工作一段時間以後,我漸漸察覺到,如果不把庫房清理出個頭緒來,本來有的東西,又盲目再進進來,不僅增加庫存量,將來東西會越堆越多,越翻越亂,越來越雜亂無章。於是跟相大國談了自己的想法,也不管他同意不同意,決定先放下手頭所有的事情,一心一意去清理庫房。
剛把庫房清理出點頭緒,相大國就正式通知,準備將我下放班組。因為怕我有想法,還當麵向我許諾將來讓我當個班長什麼的。我當時早有心理準備——他連跟自己一同進廠,在建廠時立下汗馬功勞的副職們都不肯放過,隔三差五會去找他們的茬,何況我這個經常跟他發生衝撞的新手。我當時對物資工作已有些厭倦,巴不得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加之對廠裏的情況有些失望,最初本打算腳底一抹油,開溜。去找錢征攤牌時,果然不出我所料,錢征告訴我,相大國其實早就特色好了材料員的人選,並已找他交涉過多次,都被他頂了回去。沒想到對相大國的所作所為,他卻顯得十分讚賞,連連誇道:“有魄力,敢管!”接著來又委婉地開導我:“有人直接開出3萬元錢的價碼,想要調過來,都苦於找不到任何的門路。”他把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我最後隻好打消了打回馬槍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