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股大眾傳媒中沸沸揚揚的武俠熱潮很快進入學者研究視野。20世紀90年代,現當代文學研究中就出現“金庸熱”、“古龍熱”。從1985至1999年間,重要的金庸研究專著陸續出版,大量優秀的金庸研究論文發表在《文藝報》、《讀書》、《文藝爭鳴》等重量級刊物上。1990年,《文史知識》設置了“武俠小說漫話”專欄,《通俗文學評論》雜誌在1997年第1期推出了金庸研究專刊。“金庸學術研討會”、“金庸與20世紀中國文學國際學術研討會”等國內外的學術交流,使“金學”研究在20世紀末形成一股風潮,並湧現出馮其庸、陳墨、曹正文、嚴家炎、陳平原、徐岱等一大批角度各異的研究者。隨著眾多學者對金庸的積極推介與深度解讀,金庸武俠作品逐漸獲得了文學史的一席之地。錢理群在其主編的彩色插圖本中國文學史中加入了金庸的有關文字,嚴家炎在北大率先開設了金庸武俠小說研究選修課,1994年,北京大學授予了金庸名譽教授稱號,至此,金庸作品的影響力越來越大。2005年,人教版中學語文教材正式將金庸《天龍八部》與王度廬《臥虎藏龍》定為必讀課文,顯示了基礎教育對武俠小說這一文類的肯定。學術界對武俠文化的關注由點至麵,既有重要作家作品研究專著出版,如陳墨《金庸小說賞析》、曹正文《金庸小說人物譜》和《武俠世界的怪才——古龍小說藝術談》,也有從曆史演進與文化本源等多個角度對武俠小說、武俠文化進行深入探討的,如陳平原《千古文人俠客夢——武俠小說類型研究》、羅立群《中國武俠小說史》、陳山《中國武俠史》、韓雲波《中國俠文化史:積澱與承傳》。由文學、影視推動的武俠文化熱潮還輻射到遊戲、動漫等其他大眾文化領域,形成立體式的武俠產業傳播鏈條。
二、21世紀:逐漸凝滯的互通渠道
(一)短板:“大陸新武俠”的傳播瓶頸
進入21世紀以來,叱吒江湖三十餘年的港台武俠文壇逐漸進入沉寂。武俠小說的陣地已逐漸轉向大陸。十幾年來,以《今古傳奇武俠版》、《武俠故事》為陣地,彙集了一大批新生代武俠作者,形成以鳳歌、滄月、步非煙、小椴為代表的“大陸新武俠”[8]潮流。縱觀這些作品,為國為民的俠義觀念已逐漸遠去,年輕作者們更注重在作品中體現個人價值、個人趣味,以及投射現代都市生活的切身感受,即體現《今古傳奇武俠版》主編鄭保純所言及的“當代性回應”[9]。如小椴在《杯雪》(又名《亂世英雄傳》中構織的江湖,既不是善惡兩極的傳統江湖,也不是情愛主導的兒女江湖,而是投射現代多元化社會圖景的多方製衡的江湖,男主角駱寒在這個複雜的人世網絡中尋找的是自己的身份、價值與宿命。女性作家沈瓔瓔的作品《琉璃變》充滿了女性對婚戀價值觀的重新思考,女主角小菁的婚姻與琉璃祭品身份的重疊可視為婚姻犧牲品的隱喻。武俠小說的兼容性被這批作家發揮到極致,動漫、網遊、玄幻、修仙等大量時尚元素被引入到武俠小說的創作中,擴充了原先言情加武俠、曆史加武俠等傳統武俠小說文種融合模式。
如果將狹義的“大陸新武俠”概念向外擴充,觀察同一時期其他領域湧現出來的武俠文學作者,就會發現仍有一些以洞悉武俠曆史、思考文化傳承為己任的作家。例如憑借《師父》獲得《人民文學》2012最佳短篇小說金獎的作者徐浩峰。徐浩峰以民間紀實文學《逝去的武林》引發武學界的關注,其本人擁有電影理論、武學、宗教、曆史等多門學科的深厚基礎,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武俠短篇小說集《刀背藏身》可視為他的代表作。書中真實描摹了清末明初中國傳統武學遭遇的困境,深度思考了武學技藝、武人品格,乃至整個傳統文化在時代變革中的命運,充滿了曆史宿命感與滄桑感,頗有老舍名篇《斷魂槍》的韻味。其文筆簡潔、剛勁,鏡頭感極強;武打場麵淩厲幹脆,以真實技擊為基礎,被譽為“硬派武俠”的代表。
“大陸新武俠”潮流自發源之初,就以期刊、網絡、圖書為三大傳播陣地。2001年,《今古傳奇武俠版》創刊,從此成為“大陸新武俠”作品發表與作者推介的重要平台。該期刊在傳播上準確定位於青少年武俠文學愛好者,並結合評獎、講座、論壇等多種推廣手段,曾創下月銷72萬冊的佳績。在網絡平台上,一些大型的原創文學網站如、晉江文學網等都開辟有專門的武俠板塊,不少知名作者的個人官網、博客、貼吧均擁有大量讀者。《今古傳奇武俠版》也同步推出自己的網絡版“俠客社區”,並擁有“大陸新武俠之盛世江湖”的博客主頁。網絡渠道更大程度地擴充了“大陸新武俠”的傳播空間,並更有利於作者與讀者之間的雙向交流。出版商也由此嗅出了商機,從2003年至今,萬卷出版公司、21世紀出版社、新世界出版社陸續出版了幾位“大陸新武俠”代表作家的作品,這是紙媒傳播上的又一大成果。
然而,“大陸新武俠”已發展了十餘年,仍僅囿於三大陣地,不免讓人感到惋惜與擔憂。到目前為止,仍未出現“大陸新武俠”與影視傳媒大麵積接軌的趨勢,僅有零星作品改編成電影,相比同樣興盛於網絡的“曆史穿越小說”、“青春愛情小說”等文學類型,其顯得較為落後。由於缺乏強勢媒體的推廣,“大陸新武俠”的傳播力度與傳播人群都十分有限。這一方麵是因為“大陸新武俠”作品中的非二元對立的觀念、複雜的人物性格、精英化的傾向很難被影視媒體改編,另一方麵,影視傳媒尤其是電視媒體的受眾群與“大陸新武俠”的讀者群重合度較低。事實上,在消遣方式多樣化、審美傾向娛樂化的當下,武俠文學早已失去了昔日與言情小說並稱通俗文學雙柱的光景,隻是擁擠於玄幻、科幻、仙俠、靈異、網遊等大批通俗文類中的小門派。“大陸新武俠”的傳播困境,也可以說是文化大環境使然,要走出這一傳播瓶頸還需要思考其他方式,並有待時日才能解決。
(二)假象:武俠電視劇的片麵繁榮
表麵上看,電視劇中,武俠故事的身影仍較活躍。2000年以來,在全球產量第一的中國電視劇市場,武俠電視劇立項的通過率仍穩定在10%-15%之間,其市場份額雖然較20世紀中後期有所下降,但在當今題材林立、數量巨大的電視劇市場中,成績已算不錯。仔細分析這類電視劇的題材來源就會發現,傳統武俠名家的作品仍然是改編的熱點,金庸作品《射雕英雄傳》、《神雕俠侶》、《倚天屠龍記》、《鹿鼎記》在2001年以來都經曆過兩次或兩次以上的改編,古龍的《小李飛刀》、《蕭十一郎》,溫瑞安的《四大名捕》,黃易的《尋秦記》、《大唐雙龍傳》都曾在電視台熱播。然而,真正取材於“大陸新武俠”作家作品的電視劇微乎其微,如果說電影市場尚且偶見“大陸新武俠”的身影,那麼廣闊的電視劇市場真的是其未開墾的處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