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藝術與技術關係的曆史演進(3 / 3)

三、藝術時代——“用生命的透鏡看藝術”

海德格爾說:人們可以通過喚醒深藏於藝術世界與詩歌世界中的“思”來實現自我拯救。那麼,這樣的“藝術之思”何以可能?

標誌性的轉變依舊發生在英國。20世紀90年代,英國率先提出了“創意產業”概念,用以指稱那些依靠個人的創造力、技能和天賦獲取發展動力的產業,這些產業的核心領域主要是藝術。創意產業把藝術直接與傳媒娛樂等大規模產業聯係了起來,跨越了精英與群眾、藝術與娛樂、高雅與庸俗之間的差別,也將藝術與技術在資本和市場的邏輯下融合在一起。

然而,創意產業概念的提出並不是“藝術之思”的真正開始。正如第一次工業革命得益於自然科學的發展和現代技術的進步,創意經濟的成型同樣得益於電子數字技術特別是網絡技術的發展。毫無疑問,電腦與互聯網的出現徹底改變了當代人的生活方式。但電腦自20世紀40年代誕生起,差不多經曆了半個世紀才真正進入了尋常百姓的生活。而在圖形用戶界麵(GUI)出現之前,電腦就隻是科技工作者的計算工具。第一款真正意義上的圖形操作界麵出現在蘋果電腦上是在1983年。正是這一技術的誕生使得“讀圖時代”成為現實。但為什麼這一技術誕生在當時實力尚弱的蘋果而不是技術更強的微軟?微軟要到1985年才有了Windows1.0。原因或許在於比爾·蓋茨隻是一個工程師,而喬布斯卻天生擁有藝術家的稟賦。我們現在不得不承認,無論是蘋果的ipad還是iphone,都不隻是一件技術品,同時也是一件藝術品。蘋果這種技術與藝術高度融合的嚐試表明藝術和技術的關係從此開始發生微妙的轉變。

在這樣的潮流中,大多數人隻會直觀地體驗到技術主宰力量的強大,而並不會將這樣的變化歸因於藝術。但是從我們關注的視角來看,隨著網絡化與全球化的推進,人類試圖擺脫技術束縛的意識已經蘇醒。特別對於中國人來說,近年不斷發生的水危機、食品危機以及霧霾危機,迫使我們不得不摒棄技術就是用來改造自然、征服自然的工具觀念。現代化種種危機之後,後現代學者對“機器時代”的反思已經告訴我們,自然不應當成為人類征服的對象,人類應當與自然和諧共處,人類隻有在與自然的相處過程中回到自身、回歸藝術,才能使我們的生命變得更飽滿、更豐富。而這種生命的態度,與亞裏士多德時代“向善”的目標是一致的!借用尼采的說法,“藝術的本質是對生命的肯定與祝福”,那麼麵對我們已經遇到的種種現象,我們已經不再懷疑藝術審美對於人類此在的更本真的意義。

因此,與其說時下風起雲湧的創意產業的核心是通過技術與藝術的合流推動經濟的發展,不如說是以“藝術化創造”超越“技術性變革”,以“藝術化管理”超越“科學化管理”,一個“藝術化的時代”已經到來。這當然不是說技術不再重要,而是一種致力於改變現存的壓抑性社會的變革,將在很大程度上依賴於被技術理性掩蓋的審美理性的恢複。工具理性對於價值理性奴役的時代終將衰亡,技術的發展將在很大程度上受到藝術的影響,藝術和技術將重新回歸相生相伴、相互促進的關係,最終導致藝術與技術的一體化進程。

如今,我們已經可以從大量案例中洞見藝術對於技術的影響。我們甚至可以在欣賞好萊塢大片的同時,了解或者預測到最新的科技成果。美國大片中一些所謂的科幻,往往不是憑空的臆想,而是實實在在的前沿科技。在這樣的過程中,藝術家與科學家實際上是在共同創造未來。這是一個值得關注的問題。直至今天,我們國家的科技原創力依然很弱,也許不僅僅是科學家和工程師的問題,同時也是藝術家的問題。藝術的發展已經為技術的提高開辟了很多革新路徑,藝術表達的正是一種更高層次、更新理念的追求。

四、結語

20世紀80年代,德國人漢斯·貝爾廷寫了本專著《藝術史終結了嗎?》,所幸當這本專著於90年代再版時,書名變成了《現代主義之後的藝術史》。藝術史當然沒有終結,藝術也在整個20世紀中從精英貴族圈子走了出來,走向了大眾,走出了歐洲,走向了世界。在現代性與後現代性的不斷論戰中,藝術有了更加強大的生命力。這既得益於人類審美的根本需求,也得益於技術的蓬勃發展。我們可以曆數技術所帶來的各種弊端,但我們也不能否認技術所帶來的種種好處。根本的問題還在於人類如何在技術的洪流中保持自身的清醒。海德格爾在《演講與論文集》中指出:由於技術的本質並非任何技術因素,所以對技術的根本性沉思和對技術的決定性解析必須在某個領域裏進行,該領域一方麵與技術的本質有親緣關係,另一方麵卻又與技術的本質有根本的不同。這個領域就是藝術。[3]36

然而,藝術是否就能避開人類的貪欲而不被人類的自私所利用呢?關鍵取決於我們是否能夠通過審美價值來重新建立人與自然、人與社會和人與人之間的關係。100多年前,尼采用天才般的語言告誡我們要用“生命的透鏡看藝術”,他在《悲劇的誕生》中指出:“唯有作為審美現象,此在與世界才是永遠合理的。”一個世紀之後,中國人用30年的時間跨越了西方200多年的“機器時代”,隻有用“藝術家的透鏡看技術”、用“生命的透鏡看藝術”,才能避免重走西方社會所走過的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