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觀賞過程中的心理聯想
在觀賞一幅繪畫作品的時候,我們自然而然地會產生一係列的心理聯想活動,而這些心理聯想活動又會讓我們傾向於把繪畫作品看成是一種動態的呈現,而非靜態的描繪,如此,才能夠推動作品意義的不斷產生。由此可見,心理聯想在我們觀賞繪畫作品的過程中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在一定程度上,我們甚至可以說繪畫藝術的魅力正是在於它可以引起我們豐富的聯想。當我們在欣賞一幅畫的時候,如果這幅畫上畫了幾棵竹子,那麼我們立刻會聯想到人的品行節操;如果這幅畫上花了一株盛開的梅花,那麼我們又會聯想到人的堅貞不屈的品格。於是,我們便喜歡上了這些畫,盡管它們看上去並不“逼真”。
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畫外的東西幫助繪畫吸引了我們,而這個時候,繪畫本身變成了一些表征的符號與形象。當人們看畫的時候,這些符號與形象通過喚起人們的聯想來指向畫以外的世界,並賦予這個視覺感知的世界以意義。如斯圖爾特·霍爾所言:“各種視覺符號與形象,甚至在它們與其指稱的事物有著嚴格相似性時,也仍然是符號;它們含有意義並因而必須被解釋。”[3]19文本的意義隻有在觀看者的解釋中才能實現。解釋活動是觀看者運用語言對藝術符號進行解碼的過程。“我們通過語言‘理解’事物,生產和交流意義。我們隻有通過共同進入語言才能共享意義。”[3]1由此可見,語言與意義之間有著不可分割的緊密聯係。在很多時候,如果僅僅是看的話,我們未必喜歡一幅被冠以傑作或偉大之名的繪畫。但是,經過批評家和理論家們的解釋之後,我們會頓悟式地“發現”了它的魅力。我們不禁要問,到底是繪畫本身的視覺效果吸引著我們?還是語言闡釋的意義吸引著我們?如果是後者,那麼當我們在看一幅畫的時候,我們就要聯想到其背後的意義,聯想到作品所描繪的曆史背景、作品誕生的社會環境和畫家的意圖。總之,就要聯想到我們大腦中原先已儲備的曆史知識,並據其對藝術品進行解釋。在解釋的過程中,我們還要聯想到合適的語言來加以組織、加以論證,以使論述能夠具有說服力。從看到畫上的符號和形象到聯想到曆史的語境,再到用合適的語言來對看到的符號和形象加以解釋,這是一種不斷把圖畫轉化為語言的符號化過程,或者說,是一種不斷重新編碼賦予藝術以意義的過程。傑作的魅力在於,它具有無限衍義的不確定性。
讓我們把目光轉移到西班牙畫家戈雅的《婚禮》。表麵上看,它並沒有過於出眾之處,它靜止在那裏。但是,當我們結合藝術史的知識和藝術理論的氛圍,結合文本的具體語境來理解時,這幅畫就變得有意思了,它運動了,放射出了光芒。男女兩性之間的金錢關係和虛假愛情最好地詮釋了這幅畫的主題,“隊伍從童稚小孩(左邊的孩子所代表的)到耄耋老人的排列方式,暗指人類必然死亡,同時也暗示了他們對財產占有的空無”[4]144。畫中的弧形橋又可以讓我們聯想到10世紀時人們所印製的通俗插圖畫中在弧形的畫麵中進行白日審判這樣的場景。通過這些聯想,我們將作品隱含的意義用語言表述了出來。如此一來,這幅畫變得更加具有吸引力了。整幅畫上的形象頓時運動了起來,我們看到了正在進行婚禮的新郎與新娘那木然的表情和不斷保持著的距離,使人感到男女兩性婚姻關係的虛假和充滿了交易的色彩;看到了一個小孩從畫的左邊慢慢地走到了畫的右邊,從小孩慢慢地變成了老頭,不禁慨歎人生的短暫與虛無;看到了畫麵背景中不斷升起的弧形橋,讓我們意識到了這一天終究會來臨。至於這些意義到底是在畫中還是在畫外其實仍然是個問題,有人說盡管我們的解釋是以作品本身為依據的,但一旦我們開始解釋,就不可避免地要走向畫外,因為“人是世界中的人,因此,他的表達就不僅是出自他的內在自我”[5]378。所以我們不僅要發掘藝術家創作藝術品的動機和意圖,還要考察藝術家的生活和藝術品的誕生所處的時代背景與社會環境。與此同時,我們開始了理性思考,開始了對作品所涉及的曆史知識的聯想,開始了聯想到合適的語言來對作品進行理解和解釋。這部分回應了“創造性誤讀”的意義,因為語言解釋需要豐富的聯想,需要聯想到曆史的語境,需要聯想到畫家的思想與生活,也需要聯想到其他藝術理論家與批評家的觀點與看法,否則,語言解釋的進行是無法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