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這是這個國家與朝代的名字。但人們都不習慣這樣的稱呼,所以“殷朝”這樣的字眼隻會在官方文書上出現。而在老百姓口中,這裏是中州。中州——世界的中心是也。無論曆史變遷朝代更迭,這個名字也沒有改變過。北臨太陰,南有炎德,西及蠶叢,東對暘穀,背穿黃河,南貫長江,土地肥沃,人民樂足——這就是中州。
殷家統治了這片土地有三百七十多年了。開國之皇殷太祖一代明君,西吞蠶叢,南服炎德,坐守中州而天下來朝。而後來的君王雖無過人之才智,亦無荒庸之昏君,是以國家大治。
然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皇室對天下的掌控越來越力不從心。第十三代殷哀帝,雖將安樂公主送至蠶叢和親,蠶叢仍未繼續屈從,接下兩代之間蠶叢、炎德紛紛自立,虎視眈眈。此外之亂也。
在京有將軍府把持兵力,殷家手中隻掌握不到三分之一的兵權。文樞閣把持文官,外戚梁齊宋三家勢力愈大。又有歸無教、太元閣暗暗將宗教勢力滲入政治之中。
在野武林之中門派林立,中州盟收攬英雄人物,而西方的拜火教也隱隱有入主中原的態勢。
即使是最普通的平民百姓,也知曉,這已經不是太平之時了。
如今是第十六代,年號:永城。
當然,這一切,都與處在極西之地的大荒沒有什麼關係。
即使人界再多的烽火狼煙,這一片荒原永遠是那麼的安靜,安靜到似乎沒有人能感受到她的危險——沒有人能活著感受到。
“前麵就是大荒!”少年擦了擦額上的汗水,漆黑的雙眼在灼熱的陽光下顯得靈動十分。他年歲大概隻有十五六歲的樣子,個子不高也不矮,臉龐還有些圓圓的,未褪去童真的模樣,眉目很清秀陽光,半長的黑發垂在額前,沾染了點點汗水。然而笑容卻無比的張狂。最奇特的是他在這樣的太陽下,卻還固執的穿著一身的黑衣,似乎是夜行衣的款式,任汗水逆流成河。
少年身後跟了一個車隊,莫約有十來個人,一個個白色長袍及地,遮住了身形,也遮住了臉龐。車隊是商隊的樣子,五輛馬車。但,怎麼會有商隊到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來呢?
即使沒有一個人回應,少年還是顯得很興奮,他衝到了一個小沙丘上,向著西北方張開雙臂:“大荒我來啦!”風卷起他的黑色長發,混著狂躁的黃沙,肆意的飛舞著,不一會兒就將少年幹淨整潔的黑發弄得一團糟。遠方仍然是風沙,莽莽黃入天,就連天空都似乎是與這大漠一個色彩。
少年還想繼續向前衝。
“連渙。”第三架馬車中傳出一道清淡的聲音,“大荒之中不可亂行,否則……”聲音頓了頓,一隻修長而潔白的手撥開了車簾,車中人的麵目美麗而幹淨,似乎隻要被這黃沙一吹便會消失似的,“你會連死,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呢。”光看麵目,真的是美人如玉,但聽見了聲音,就都明了這的的確確是位青年。
那青年的聲音雖輕卻也無比清晰,帶了點嚴厲的味道。他踏出馬車,走入了風沙之間。一樣是白袍及地,但仔細看來,他的領口袖口處都用銀線秀了了淺淺的花紋,在陽光下如同江南的一抹流水,在大漠的蒼涼裏流動。
“這也不讓,那也不讓,早知道就不來了!”那被稱為連渙的少年氣惱地跺了跺腳,眉頭皺在一起。
青年微微笑了:“那你回去啊。”微微挑起的柳眉,雙瞳似笑非笑眼波流轉,瞳色很淡,介於青色與墨色之間,鼻梁挺拔,有些薄的雙唇勾起一個微妙的弧度。連渙的臉紅了紅,隨即轉過身去:“呸。跟女人似的。”
“大家在原地駐營,今天不入大荒。”青年向其他白袍人點了點頭,也無人回應,隻是各自都默默地開始修營紮帳,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連渙卻是沮喪地垂下了頭,嗓子裏發出一兩聲意味不明的嗚咽。青年也走上了小沙丘,白衣飛揚,似要乘風歸去:“很久……很久不見了,大荒。”聲音很小,又被黃沙攪碎,連渙沒有聽見他說什麼。
“木易,我們什麼時候進大荒啊?”連渙走上前十分自然地拍了拍青年的肩膀。
“喔,你不自己跑了。”木易——也就是那個青年,不著聲色地擺脫那隻髒爪子,理了理自己的長袍。
“咳咳。”連渙皺了皺鼻,“小爺什麼時候跑過!”
“京都、城軼、小河村……”木易很耐心地戳穿他。
“咳咳咳”連渙咳得更起勁了,“那是跑嗎?那都是意外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