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生氣地甩開我的手,獨自走了。
一座挖開的土坑裏,並排躺在著兩具屍體。屍體上的衣服以及皮肉已經腐爛,露出白骨。一個軍醫蹲在坑裏,在做最後的鑒定。
我問軍官:“能確定是小李飛刀與鄢然?”
軍醫從坑裏站起身子,手裏捧著一個托盤:“能確定,”他指著右邊那具屍體:“這是具女屍,年齡隻有二十歲左右,係咽喉與頸椎被扭斷而死;另外一具是男屍,大概二十六七歲,死前身上中了十幾槍,”他指著十幾顆鏽跡斑斑的彈頭:“你看,這些是從他骨架上取下來的!”
我在翻閱蕭寒給我的記錄中看到,小李飛刀是因為掩護蕭寒,被十來個日軍士兵用亂槍將他從房上打了下來,犧牲得如此慘烈,我每每想到此,心裏都會隱隱作痛。
父親拿出酒瓶,倒了一半在土坑邊,趁人不注意,用袖子拭去眼裏流出的淚。他對我說:“我很敬佩小李飛刀,想親自為他收屍!”
軍醫發話了:“不行,還未消毒!”
父親未等我同意,一下敏捷地跳進土坑。軍醫想把父親拉上來,被我攔住:“算了,由他去!”
父親用手輕輕扶起男屍的頭顱,頭顱一下斷了,父親竟然將頭顱抱在懷裏失聲痛哭。他哭得那麼淒慘,我一下懵了,父親一定和埋藏在這兒的所有人有一定的關聯,否則他不會如此悲痛欲絕。那麼,父親是誰呢?
在這一瞬間,我把小分隊還活著的人一個個數了一遍,陳誌我見到了,杜原也還健在,隻有蕭寒不知下落。難道父親是蕭寒?
我很快就否定了這個猜想,盡管父親一九四二年曾經在漁陽戰鬥過,但他的經曆、出身、所受的教育與蕭寒毫不相幹。蕭寒出生在草原,生長在北平,曾經是清華大學土木係的高材生,後投筆從戎去了黃埔,再後來參加紅軍、八路軍……而父親對我說他祖籍大西北,三十年代參的軍,隻有初中文化。
我望著用雙手挖著泥土,從土裏撿出一根根白骨,再用毛巾擦去泥土的父親,仿佛覺得他一下子變得陌生。
大概用了一個多小時,父親終於將兩具屍體的白骨全部放進擺在坑邊的白布裏,他才在別人的幫助下爬上來。
我輕聲問父親:“爸,你為什麼這樣做?”
父親看了我一眼:“我心裏想的,沒有人能夠理解,也包括你!”
一句話突然出現在我心裏,我脫口而出:“在這大千世界裏,人的六根難以清靜,你不是你,我不是我!”
看得出來,我說這句話時,父親受了震動,他想了想才說:“孩子,你想得太多了,也亂了,劍走偏鋒了!”
我執拗地說:“爸,我是你唯一的兒子,有些事情,你應該告訴我!”
父親轉過身去:“會的,快了,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正想再問父親,幾輛車開進陵園,李連長他們從七裏店趕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