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2)(1 / 2)

後來,沈紅經常去那家美容院,找年輕男子做護理,一來二往,大家就熟悉了,他笑著,向她吐露身世:

他叫鄧明賢,來自山區貧困村,那裏交通閉塞,人多地少,缺產業支撐,村民們祖祖輩輩過著窮日子,山區的貧瘠是城裏人難以想象的。一年四季的主食是棒子麵,過年每家每戶才吃得上一回豬肉,蔬菜隻有自己種的大白菜,在地窖裏藏的土豆、紅薯。在他的童年,他永遠都是饑餓的,一見村子裏縹緲炊煙,就忍不住猜測是誰家在做什麼好吃的。

他們一家六口人,務農為生的雙親,年邁癱瘓的奶奶,讀書的一弟一妹,他排行老大,擠在破舊的泥磚房。由於年久失修,老房子已成危房,漏風漏雨。

十六歲,家裏舉債讓他讀的財貿校,學會計,雖然是中專,但那也是他們那個村第一個讀書走出來的人。十八歲,他在村裏擺了喜酒,迎娶青梅竹馬的戀人阿鳳,第二年小寶就出生了。也是同年,他中專畢業,帶著阿鳳,到M市打工。

他們一下火車,身上的錢就被人騙走,那晚他們隻好睡在天橋下麵,餓了吃幾口幹饃饃,渴了喝幾口河水。終於熬到白天,阿鳳在天橋守行李,他去人才市場找工作,他沒關係也沒門路,自然也沒有公司要請他。

挨到第六天,他們連幹饃饃都沒得吃,餓了隻能喝冰涼的河水充饑。正當他和阿鳳蹲在天橋底下走投無路時,吳老板走過來,對他說:兄弟,我觀察你們很長時間了,你們不像壞人,不如跟我幹吧。於是,他們終於找到工作,在城市紮下了根。

她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是這個社會的人上人,從沒有人這麼貼近跟她講訴貧窮的故事,內心有些感觸。

又有一天,他按摩完,對她說要帶著阿鳳回老家去,估計下月才會回來,這段時間不能給她服務,推薦給她兩個同行。月末,他提前回來了,年輕的眼角竟起了皺紋。

依舊是做完身體護理,她要離開時,他叫住她,“大姐,晚上有空嗎?我想請你吃個飯。”

她很久沒人請她吃飯。路邊攤上,他點了一桌子的肉,對她說,“先說好,我結賬,別跟我搶。”

他笑了笑,毫不客氣,狠狠啃一口肉,大口喝一杯酒,“哈,哈”如猛獸般笑出聲來,眼角泛有淚花。

她突然想起跟他一起走的阿鳳,“阿鳳怎麼沒跟你回來?小寶好些了嗎?”

“我和阿鳳回去,是因為我爸告訴我們,我家小寶病危了。”

“孩子現在好些了嗎?”

“走啦。我們到了才知道,孩子得的是川崎病,醫生說沒得救。他就躺在我懷裏,身子燒得滾燙,一直衝我喊,‘爸爸,我難受...我難受...’到了後半夜,他的身子就涼了。”

她怔得無話可說,像喉嚨裏橫著一根尖銳的魚刺,她不知道如何安慰這個失去孩子的年輕父親。

“小寶也許是我前輩子欠下的債,走了也是對的,去找戶好人家投胎吧,別再碰上個沒出息的爸爸,連一個玩具都沒有買過給他。”

她聲音沙啞,“對不起,阿賢,我不知道...”

他打斷她,“阿鳳跟吳老板走了,我們連婚都不用離,因為我們村結婚都不走這道手續,擺過酒就算一輩子的兩口子,她和他在一起還算頭婚呢。”

“我知道她恨我,她恨我窮,恨我沒本事醫好小寶。不過,我不恨她,以前那麼多人向她提親,她偏偏跟了我,受了這麼多年委屈,也夠了。現在我和她之間唯一的聯係都斷了,我也可以不再拖累她,衷心祝福她過得幸福。”

“我父親中風了,母親風濕嚴重,敢不動農活,弟妹都要讀書,我再不濟,也要看管好我的家啊。”

“大姐,你是我在這個城市唯一認識的人,我要走了,願你一切順利。”

她第一次見一個男人,淌出這麼多的淚,失去兒子與老婆,他如同死去一般。

“人活在世上,每一天都是在得到與失去,可人不是靠過去而活,而是靠堅強活著。”

“阿賢,來我公司工作,讓你的家人過上好日子。”

鄧明賢揭開甑蓋,一股熱氣迅速竄出,廚房內頓時彌漫著一股清甜的香味。他隨即用筷子撥弄著油亮亮的糯米飯,準備裝進保溫桶。

此刻,妹妹圍過來,她同城裏的姑娘一樣,穿著時髦的衣服,化著流行的彩妝,她眼裏透出“饞意”,剛想用手抓,就被他用筷子頭製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