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孩,我勸你早點分了吧!”

“為什麼?”他猛抬起頭,好像我說了一句羞辱他的話。

“她根本就是在騙你的錢花!”

他笑笑:“算了,這點小事算啥,哪個男生不給女朋友花錢的。”

“你!”我氣得咬牙,“你怎麼不去死呢!”

我也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時時刻刻關注他。之後我一直在各地跑業務,整整一年沒有休息過一個整天,累得活像狗一樣。

日子一天天過去,忙碌的間隙偶爾想起朝軍,他現在也該大四了吧。

有一天他從QQ上找到我,問我在嗎,我問他啥事,他東拉西扯地敘了半天舊,當時我正有幾個客戶電話要打,很不耐煩。我已經感覺到他似乎有什麼事情要求助我,便開門見山地發問。

“也沒什麼啦!就是出了點小問題。”

“到底什麼事?你直說行不行!”

“算了算了,我自己能解決。”他發來一個笑臉。

認識他以來,我真的對這個口頭禪深惡痛絕,在我把他痛罵了一頓之後,他總算說出實情,果然是那個女孩給他惹了麻煩。

我思忖著要不要過去幫他一把,雖說已經對他有點討厭,但畢竟是根紮在一起的朋友。那幾年我雖然認識不少人,一席酒就稱兄道弟的朋友占滿了通訊錄,可是真正知根知底的朋友也隻有他一個了。

為了維護這份友情,我頂著上司的責罵告了年假,買了去他那裏的火車票。

TAKE.6

我趕去那裏,學校裏正熱鬧,許多新生像剛孵化的小雞,好奇地東張西望。原來現在正是開學季。

朝軍正在寢室裏鬱悶地抽著煙,我的到來讓他萬分驚訝,我問他發生什麼了,他不說。最後一個室友告訴我說,他女朋友和他提出分手了。

“就這?”我想罵人。

“不止這個,那女的把他一年的學費拿去花了。”

“啥?”我簡直懷疑我的耳朵,“他的學費怎麼跑她手裏了?”

“她說幫他保管的。”

“他就這麼傻乎乎地給她?”

“他啊,除了命給不了,她要啥他不給?”室友臉上透著鄙薄的神色。

榨不到錢財,就幹脆玩一票大的,把朝軍一年的學費拿走,再提出分手,這個女人的做法讓我震驚。另一方麵,朝軍的懦弱著實令我惱火。

我扯著他要去找那女人算賬,朝軍眼裏含著淚光,囁嚅著,我知道他要說什麼。那句從小說到大,毀了他一生的“算了算了”。

但我狠狠一耳光封住了他想說的話,寢室裏的空氣好像瞬間凝固住一樣,他的室友呆呆地望著我倆。我暴跳著,大聲咆哮。

“你TM簡直就是渾蛋!你把自己不當回事,沒人會把你當回事!你放棄本應屬於自己的東西,沒人會幫你爭取!”

“我……”他摸著發紅的臉頰,“我吵不過她的。”

“報警啊!”

“算了,那會毀了她一輩子的。”

“你還在乎這個幹嗎?你以為她真喜歡你啊!”

“真的,我知道的!”

我氣得發顫,把他重重推回床上,我氣勢洶洶地離開寢室的時候,他正從床頭摸出一根煙點上,那副委頓的模樣真讓人想一刀捅死他。

我告訴自己,管朝軍的閑事,這是最後一回。

下定這個決心後,我找到那個女生,讓她把錢還回來。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她和我撒起潑,說我是什麼人,無憑無據地不要血口噴人。

“少跟我來這一套,等警察來調查取證,你跟警察說去吧。”

“別嚇唬人了,警察才不會管!”

我冷笑:“我有同學在警隊上班,一個電話的事情,我給你最後的機會!”其實我那個同學根本不在這座城市,這種威脅人的手段曾經是我深惡痛絕的,可我知道對這種人很有效。

果然她畏懼起來,又開始撒潑,說自己命苦,說朝軍是愛他的,說我無聊管閑事。

“好吧,我們回頭見。”

拋下這句我就離開了,報警倒不需要,直接找學校就行了,勒令退學對學生還是相當有威懾力的。我找到她的輔導員,說我是朝軍的表哥,將情況和盤托出。後來輔導員找上她,我估計她已經把錢花幹淨了,為了維護自己的尊嚴,隻好繼續無理取鬧下去,一直鬧到被校領導知道這件事。

調查、談話,整個事件最後縮成一個最簡單的點,朝軍到底是自願把錢給她的?還是被騙走的?當時我在寢室裏等結果,漫長的“審訓”結束,傍晚朝軍走進來,表情黯淡。我問他怎麼樣了,拿回學費了?還是把她勸退了?

“我的事不要你管!”

我愣住了,不敢置信地望著他,頭一次見他這麼強硬。或許是發泄胸中的怨氣,他在我肩頭猛推一把。

“你憑什麼幹涉我的事情,我就是自願給她的,你愛怎麼鄙視怎麼鄙視吧!我知道你瞧不起我,我從小到大就不信任任何人,我的家庭是那個樣子,我所謂的朋友整天欺負我,拿我取笑,你也不過是一直在我身上找優越感!我恨這一切,把我變成這樣的所有一切!我所謂,真的無所謂,不就是那點錢嗎……”

說著說著,他居然蹲在地上嗚咽起來,肩胛骨聳動的可憐模樣,勾起了我的回憶。小巷裏那個哭泣的無助男孩,與眼前的他何其相似,可是他有過一次為自己爭取過嗎?從來沒有!

事件的結局我已經明了,又是一次“算了算了”的解決方式。他的一生被無數個“算了算了”填滿,聳聳肩,苦笑一聲,放棄一個選擇,用“退一步海闊天空”為自己的逃避找借口,直到變成今天的模樣。這個人已經無可救藥,因為他早就放棄了自己。

我痛心,也痛恨,但隻能啞然以對。良久,我才說了一句。

“我知道了,我從此之後不會再管你的事情!”

離開之前我又說了一句,口氣平靜得近乎冷漠。

“我為我小時候做過的事道歉,但是也請你明白一件事,沒有人是真正被環境改變的,除了拒絕改變自己的人。”

我想我已經失去這個朋友了,或許早就失去了。

尾聲

從那之後我沒有再聯係過他,不知道他後來變成了什麼樣。

有一年過年我回家,被一窩熊孩子吵得不勝其煩,去網吧裏躲清靜,鎮上最早的那家網吧,充滿回憶的地方。

我戴著耳機看電影,突然聽見一陣喧囂,循聲望去,一群小孩圍著一個人。我湊過去一看,有一個邋遢的男人蹲坐在座椅上,戴著酒底瓶眼鏡,手指如飛地操作著。PK掉對手的時候,圍觀者發出一陣“好厲害”的驚呼,那個人胡子拉碴的嘴角揚起一絲得意的笑。

“你玩得這麼好,怎麼不去參加深圳的比賽啊?”有人問。

“還要去那麼遠的地方,算了算了,打遊戲就圖個樂嘛!”

這聲音我很熟悉,這個口頭禪我更熟悉,熟悉到銘心刻骨!那個我已經快認不出來的人正是朝軍,他變成這個樣子我一點也不驚訝。不斷不斷地逃避,最後他躲進了一個小小的殼裏,就像被鹽巴灼傷的蝸牛一樣,再也不肯出來。

我不想同他說話,更不想被他看見。

我站起來,刻意避開他的目光,然後像躲避瘟疫一樣地逃掉了。

創作談:

好幾個月前想過寫這樣一個非常消極的人,還成度還算滿意吧,就是情節有點中規中矩。話說我當年讀的初中確實非常亂,發生過小混混衝進班裏一腳踹倒某同學,然後揚長而去的事情,“我哥師專的”這句話當年真的是句威脅人的話,估計現在這些師專的哥已經流竄到各大中小學了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