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後,我開始在幾家工程服務谘詢公司做兼職,這樣可以掙得一些學費和生活費。同時,我還參加了學校的SRT(學生科研培訓)項目,並申請到生態工業研究中心胡山鷹教授研究組內,進行煤基多聯產方麵的科研實驗工作。從這個項目中,我了解到潔淨煤技術對我國能源供應、生態保護的重要性。
2005年下半年,母親全身癱瘓,病臥在床。父親卻跟親友們打招呼,讓他們不要告訴我。隨著母親病倒,哥哥的情況也越發嚴重。2006年春節,我回家時聽母親說,哥哥煩悶時稍受刺激,就會引發躁狂,白天瞪著眼睛“嗷嗷”直叫;晚上睡著睡著,突然一骨碌爬起來,一個人在房間裏來來去去地疾走,父親隻好起來給他穿上衣服,自己坐在沙發上,默默注視著哥哥在房間裏走動,一圈又一圈,等他走累了,想睡了,父親再照顧他脫衣躺下。而母親也要父親侍候,做飯倒水、洗頭抹澡,甚至要用手幫她摳大便……每天早上去上班時,父親兩隻眼圈都是黑的。
母親向我複述這些事時,眼圈始終紅著:“你爸爸在我和你哥哥麵前,永遠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好像總是精力充沛。”父親不讓母親對我說這些。“咱們這輩子成為一家人那是緣份,怎麼能說累呢?不管怎麼樣,咱們都要快快樂樂的,侍候和照顧你們,也是一種樂趣。”他還攥著哥哥的手,笑嘻嘻地說:“你看我這大光,總是三四歲孩子的智商,心地永遠是那麼單純、澄淨。我回家一看到他,就什麼憂愁都沒有了。”
父親轉而告訴我,他和哥哥之間高度默契。早上,他起床時間到了,哥哥就使勁地拽他的被子,“嗯、嗯”地喚他起床;他上班出門了,哥哥就趴在窗台上望,一直望到他的身影看不見;他下班時間到了,哥哥就在門口執著地等,直到他開門進家,摟著他的脖子親個不停,然後給他遞上香煙和打火機;他到衛生間衝涼,哥哥拿出一雙幹淨拖鞋放在門邊。一次,他出門把鑰匙忘在家裏了,中途回家去取,哥哥從此就記住了,以後隻要他出門,哥哥都“嗯嗯”提醒他帶上鑰匙。父親一臉自豪地看著哥哥,笑著對我和母親說:“有這麼依戀和疼愛我的大光,我可沒有白累啊!”
2006年,父親升任檢察長。因為日夜操勞,他膽管炎發作,醫生建議他住院治療,父親用一貫的幽默和自嘲說:“醫生,別一網打盡哪?換個法兒吧,我要是住院,咱家可就沒一個‘好人’啦。”醫生隻好給父親開了口服藥。哥哥每天看著父親的藥瓶,他不認識鍾表,可自身有很強的生物鍾,父親吃藥時間到了,他就示意父親馬上吃藥,一頓也不能拉……
父親實在難以照顧母親和哥哥兩個病人。我特意回了一趟家,建議父親雇一個保姆,於是朱月金阿姨來到了我家。45歲的朱阿姨原是大集體職工,丈夫早年遇車禍身亡,有一個兒子在鐵路上做臨時工。朱 阿姨在父親的單位做清潔工,人既勤快又善良。白天,她在單位做衛生保潔,晚上就去我家幫助照料母親和哥哥,父親每月給她800元工資(後來漲到1000元)。
很快,我也要從清華畢業了。導師建議我出國深造,我卻準備回通遼工作,好照顧家裏。父親知道後堅決不同意,他在電話裏說:“自古忠孝不能兩全。對你來說,‘忠’,就是要忠於你心中的夢想和事業,就是要把你學到的知識,用於更高的追求,將來更好地報效國家!”他聲音激動:“小亮,你別擔心,家裏我能撐得下來。你是爸爸和我們家的驕傲,能飛多高飛多高!”我握著電話,哽咽得久久說不出話。
我考了托福。2007年初,我從網上看到美國俄亥俄州立大學範良士教授的研究組正在招人,需要熟悉流程模擬與潔淨能源技術方麵的科研人員,這正符合我的科研背景。通過多次電子郵件交流、電話麵試後,我幸運地獲得了這個科研職位。
父母得知我可以去美國深造,非常高興。我也告訴了他們一個秘密,我已有了戀人。她叫王麗,是我在通遼讀高中時的同班同學。高考時,她考到了位於長沙的中南大學外國語學院,大學畢業後,她來到北京,在一家文化傳播公司做節目審片翻譯,我們開始相戀。母親意識到自己的病很重,她想在我去美國前,親眼看到我跟王麗訂婚。於是,2007年春節,我們兩家人相見,父母為我和王麗訂了親。
2007年6月,我以訪問學者的身份,來到美國俄亥俄州立大學,進行鐵基化學鏈技術方麵的研究。鐵基化學鏈技術是新一代清潔煤技術,由美籍華人科學家範良士教授領導開發。範良士是美國俄亥俄州立大學傑出教授、美國工程院院士和多個國家的外籍院士,致力於清潔能源技術已逾30年,其領導的清潔能源科研團隊所開發的鐵基化學鏈技術處於世界領先水平。在他的指導下,我首先負責流程設計、模擬與優化等工作。在我的努力下,化學鏈技術的反應器建模與流程模擬取得了長足的進步。
我在範良士教授的實驗室工作了5個月,每月工資稅後約為1300美元,住宿每月需400美元,我自己做早晚飯,中午到外麵吃快餐,交通主要靠學校的免費公交,剩餘的錢給母親和哥哥買藥寄回國內。
由於我出色的成績和工作表現,我獲得了俄亥俄州立大學化學工程係碩博連讀的機會,學校提供給我全額獎學金,每月稅後1500美元,基本能自給自足。
為父親和保姆牽紅線,遵母遺願回報父愛
2007年底,我回到國內。為了滿足母親的心願,我和王麗舉辦了婚禮,父親快樂地忙前忙後,母親頭帶婆婆花一臉幸福,29歲的哥哥看見王麗,不好意思地躲了起來,惹得眾人大笑。我清華的大學同學來了一多半,那是我們一家人最幸福開心的時刻!
就在我和王麗即將啟程去美國前幾天,母親病情突然惡化,之前她還能讓人攙扶著走路,現在卻失去了行走能力。父親為母親買了一輛輪椅,讓我放心去海外求學。臨行那天,我突然覺得自己不應該再離開父母,應該留在身邊盡一份孝心。我跪在母親的輪椅前問:“媽媽,你舍不舍得我走?”母親拍著我的頭說:“兒子,你是去求學深造,媽媽舍得……”流著眼淚讓我快走出家門,父親也催我走,他牽著哥哥的手站在角落裏,我第一次發現他淚水在眼眶裏直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