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劍走偏鋒的鄔師爺(3 / 3)

鄔先生在田文鏡幕府工作了近十年時間並撰寫了大量文稿,但真正見於史籍的,僅上麵提到的彈劾隆科多的那篇奏折,其他公文書牘,據說有一些被收進了《撫豫宣化錄》一書。當然,它是以田文鏡名義刊行的,沒有署鄔先生的大名,這是非常正常的。

不過從田文鏡的行事風格中,我還是強烈感覺到了鄔先生的存在。比如發生在雍正年間的李紱與田文鏡互參案中,鄔先生那種劍走偏鋒,不按常規出牌的行事風格就得到了充分體現。

雍正四年(1726),廣西巡撫李紱調任直隸總督,入京途中路過河南,聽到了種種不利於田文鏡的言論。見到雍正時就告了田文鏡一狀。

李紱既不是朝臣也不是言官,河南與直隸更是兩個不相隸屬的省份,他為什麼要與田文鏡過不去?原來田文鏡在河南厲行廉政過程中,毫不顧瞻,不避嫌怨,彈劾了許多官員,其中對科舉出身的官員尤其苛刻,連續罷免了好幾個進士出身的官員。有人便煽風點火說:田文境這樣做,是容不得科舉出身的人在河南做官。出生於才子之鄉江西臨川的李紱既是進士出身,又是理學名臣,對監生(監生可以用錢捐)出身的田文鏡的做法自然憤恨不平。

在科舉製度下,一向有攀援師生特殊關係的陋習,新進士要到主考官那裏報到,自稱門生,大講師生之誼、同年之交。官員之間相互援引,即使並無師生關係的官員,下級官員也要拜朝中權貴為老師,一以自保,一以進身。這種陋習在科舉製度問世之後就有了,相沿千年,積習深重,到清朝就更嚴重了。非科舉出身的田文鏡對書生們的這些做法確實很有看法,在工作中對這些人產生成見或者要求更加嚴格,都是很有可能的。

雍正當時對李紱也非常看重,不僅認真聽取了他的彙報,還特意把他的奏折截頭去尾發給田文鏡參閱,無非是要他采納其中的合理意見,盡量做到有則改之,無則加勉。田文鏡知道奏折是李紱寫的,但他根本不買這個賬。相反,他還以李紱與被罷官的官員是同年進士為由進行反擊,說他們同年科第不無徇私袒護之處,李紱無非是想充當這些人的保護傘而已。文鏡又進一步借題發揮說:將來科舉出身的官員越來越多,其中有人一旦被彈劾,他們便抱成一團群起反對,甚至橫加指責,如此一來,科舉出身的官員如有貪汙苟且之事,督撫大臣誰還敢批評教育他們?更不要說依法處置了。田文鏡在奏折中還說:皇上屢次發布指示,嚴禁大臣結黨營私,決不能爭權奪利,排斥異己,搞宗派小團體主義,他們卻違背聖意,結成朋黨,豈不是公然和聖上對著幹?用心究竟何為?田文鏡把一件普通的如何對待科舉人才的意見分歧,巧妙地與師生同年、科舉朋黨聯係起來,然後掉轉槍頭專攻李紱的朋黨行為,果然深深觸動了雍正長期以來埋藏在心中的隱恨。

雍正為什麼特別警惕朋黨?原因就在於多年的儲位之爭。當初康熙廢太子時,滿朝官員傾心於允禩,其中的漢人官僚絕大多數是科舉出身,允禩的寬仁正符合儒家精神,也深得士人之心,這就必然造成雍正對科舉出身官員的成見。後來,雍正本人又是靠結黨營私奪得帝位的,隆科多、年羹堯等人如果不與他結黨,他就達不到今天的位置。就像宋太祖是憑手上掌握的兵權取得皇位,上台後必然要剝奪其他大將的兵權一樣,雍正上台後當然要不遺餘力地打擊朋黨行為,一定要把朋黨生存空間擠得死死的,一絲一毫餘地都不能留下。結果告狀者李紱被以朋黨罪下獄,被告田文鏡卻越來越受到雍正的信任和器重。事情出現這種戲劇性結果,不僅李紱做夢都不會想到,而且無不讓人感到目瞪口呆。

在與李紱的較量中,田文鏡不愧為經驗老到、手段狠毒的政客,居然能在螺絲殼裏做道場,在杯水中興風波,想得出以科舉出身的人為對象,找出反對朋黨的大題目,不僅很快變被動為主動,而且出劍就直指李紱的咽喉,欲置對手於死地,這種酷吏本色或說手段,與鄔先生崇尚的法家之術是完全相吻合的。在這件事情上,鄔先生雖然一直沒有拋頭露麵,但他的身影,總讓人覺得老是在我們麵前晃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