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離別(1 / 1)

第二天是11月21日,卞正中早早找來副連長蘇雲鵬,商量這一周的訓練安排。要求蘇雲鵬依照日軍士官學校的步兵操典,按日軍模式,重點訓練軍容儀表,行軍隊列,班組協同進攻、通訊協調等科目,務必使這支隊伍看上去是一支日軍加強班。

安排完後,卞正中趕到二旅參謀部找到了廖耀湘,衷心感謝了廖耀湘在選送兵員上的極大支持,同時求廖耀湘幫忙。他把劉正球的故事換了一個版本,把小寡婦換成了自己的初戀情人。廖耀湘也是書生出身,讀過不少愛情故事,感情細胞自然很豐富,對卞正中深有惺惺相惜相惜之感。他馬上聯係了運輸司令部的一位黃埔同學,輾轉找到了一條途徑。在這個戰事緊張的時刻,過江甚至比登天還難,這條途徑自然是見不得光的,關係過硬的同時,還需要大把的大洋。

南京的冬夜無比淒冷,煤炭港江邊的寒風一路呼嘯,把人身體裏僅有的一點熱量都無情地搜刮而去。江邊枯黃的雜樹叢有一人多高,卞正中、劉正球還有他的小寡婦哆哆嗦嗦躲在這裏已經快一個小時了,巡邏隊來回穿梭,嚇得小寡婦差點叫出聲來。卞正中白天已經按要求送去了400大洋,打通了關節,現在是送小寡婦上船的時候了。

為了躲避日軍飛機,運輸司令部往南京的物資運輸隻能在晚上進行。卞正中看了看手表,時針指向了22:05,他摸出一個手電筒,在燈罩上蒙起一塊紅布,向江邊一亮一滅,閃爍了三次。不一會,江邊上一點紅光也閃爍了三次,這是可以安全上船的信號。

三人鑽出雜樹叢,貓著腰朝著紅光摸過去,一會兒看到一個兵等在江邊的茅草叢邊。卞正中穿的是便裝,從兜裏掏出一袋大洋,晃蕩了一下,發出悅耳的碰撞聲。他把大洋塞進兵的口袋裏,殷勤地說道:“長官,這是我嫂子,懷著身孕,麻煩長官多關照了!”兵用手摸了摸口袋裏的大洋,滿意地說道:“好說好說,趕緊走吧,一會巡邏隊就過來了。”

小寡婦一直怯生生地躲在劉正球的身後,劉正球輕輕把她拉到身前,生怕拽疼了她,汪汪的眼淚珠子在眼眶裏直打轉,一雙笨拙的大手在小寡婦頭發上、臉上、手上來回撫弄著,好一會兒才依依不舍把她推向那個兵。那小寡婦緊緊拽著劉正球的衣角,死活就是不放手。劉正球越推她,她拽得越緊,兩人推推搡搡拉扯了半天。“哇……”的一聲,小寡婦嚎啕大哭出來:”俺不走!俺是你的人,要死就死在一起好了!”劉正球徹底崩潰了,大顆的眼淚奪眶而出,一把抱住小寡婦,語無倫次地喃喃答道:“不走……不走,咱們就死在一起,嗚……”

卞正中正被眼前的情景深深感動著,那個兵急眼了:“媽的x的,作死呀,不走趕緊滾蛋,一會把巡邏隊招來,我也得給你們陪葬!”卞正中清醒過來,一狠心,上前對著劉正球的屁股就是一腳,罵道:“狗日的,你倆都死在這裏有個球用!你的兒子怎麼辦?也死在這裏?!”不由分說,一把拉開小寡婦。劉正球也醒了過來,把小寡婦狠心推到兵身邊,伸手一抹滿臉的鼻涕眼淚,故作堅強地對小寡婦說道:“咱倆都不能死,我打完仗就回四川老家找你娘倆,千萬照顧好自己,記著我們還有個兒子呢……”

小寡婦一把鼻涕一把淚,一步三回頭,被那個兵硬拽著吞噬在無邊的黑夜之中。劉正球踮著腳,伸長脖子,拚命往黑暗裏張望,突然撒開腿要去追,卻被卞正中一把抓住。劉正球絕望地撲倒在地,一頭紮進沙土裏,努力壓抑住哭聲,像一隻野獸的垂死哀嚎……

盡管看過不少的現代言情電影,但這種痛徹心扉的離別,讓卞正中感到一陣陣撕裂般的心痛。“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這是一個國破家亡的亂世,劉正球身在軍中,又陷於危城死地,幸存的可能性低得難以估計;小寡婦一個鄉下女人,在這兵荒馬亂之中從南京逃難到四川,千裏之遙,即使僥幸逃到老家,還能存活多久?這是一次注定難以重逢的離別,劉正球何嚐不知道這一點,從他的絕望哀嚎中,卞正中能感受到他的痛徹心扉。

“砰、砰……”長江北岸騰空而起兩束殷紅的煙火,煙火並不絢麗,淡淡的火球奮力地撕開漆黑的天幕,帶著逐漸暗淡的火光,拚盡全力地向天際衝去,很快淹沒在無盡的夜幕之中。這煙火難道是預示著他倆的愛情嗎?短暫、並不華麗,但仍奮力掙紮,義無反顧,給世間留下了一道曾經有過的光影……

原來草根百姓的愛情也能夠如此淒美!他們的要求僅僅是能一起活下來。相比現代的咖啡玫瑰,靚車豪宅,更甚至於“寧可坐在寶馬車上哭,也不願坐在自行車上笑”的某些人,他們顯得是那麼的質樸、那麼的鮮活。無論貴賤貧富,拋開奢華或簡陋的外表,愛情的本質都是一樣的,無非是一起廝守,一起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