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開工飯(2 / 2)

繼續沉寂了一會後,一幫兵們開始小聲嘀咕起來。劉正球低聲陰陽怪氣的說道:“我說這大洋怎麼來得這麼痛快,原來是趟玩命的活呀。”

卞正中走到劉正球身邊,拍著他的肩膀對眾人說道:“老劉說得對,這確實是趟玩命的活,我卞正中不會為難大家,大家有兩個選擇:一、跟我一起狠狠捅鬼子一刀,然後撤出南京;二、回原部隊,去躲在戰壕裏等著被鬼子狠揍。”

這幫兵又開始唧唧咋咋議論起來,蘇雲鵬給卞正中擠了一下眼,站起來一拍桌子,說道:“我剛從淞滬戰場回來,我一個連的弟兄都死在八字橋的戰壕裏了,躲在戰壕裏必死無疑,不死在鬼子手上,也死在督戰隊槍下。如其窩窩囊囊地死,不如拿命搏一把,要死也拉幾個鬼子墊背,說不定還能找條生路!”卞正中會心地朝他一撇嘴,這真是個好副手。

破臉黃付鍾站起身,把一碗酒一口灌下,臉上紅黑相間的肉扭曲著。“啪”的一聲,他把碗狠狠摔在地上,用破鍾一樣的嗓音吼道:“老子這張臉就是在戰壕裏被鬼子炸的,這窩囊氣老子受夠了!老子要去狠狠幹他狗日的,死了也是帶種的!”

“嗚……嗚……”不知從哪裏傳來一陣狼一樣的嚎哭聲,大家頓時毛骨悚然,驚恐地順著哭聲望去。東北佬洪有財一腳踩在長條凳,頭趴在酒桌上嚎啕大哭,不時拿頭“咚咚”撞著桌麵,一邊用手抹著鼻涕和眼淚,一邊四處甩著,周圍的人像躲子彈一樣四散逃開,躲得慢的人被他的鼻涕射中,惡心得差點吐出來。

洪有財邊哭邊喊道:“日他個狗日的祖宗!俺為了活命,撇下俺老娘和相好的,從牡丹江撩到奉天當兵,在北大營被鬼子一頓死削,一槍沒放又撩到上海,狗日的在上海又被鬼子一頓突突。現在到了南京,俺們還要被鬼子往死裏揍,這他娘是幹仗嗎?!憋屈呀,還不如回家當柳子!俺早他媽尋思尥蹶子不幹了,……要是真能狠削他狗日的,老子跟你去!要是還能撿條命,俺就回東北找俺娘和俺女人。嗚……”

這哭聲聲嘶力竭,緊緊揪著大家的心。其實大家的心思都差不多:能活命是最重要的,如果還能揍鬼子,那就太劃算了。要是實在沒有活路,就他媽拚了,反正不做賠本的買賣,死了也得拉幾個墊背的。

人生中會有很多次賭博,但這次是拿性命在作賭注,勝敗取決於你的判斷和勇氣。這幫老兵都是賭博的老手,他們知道目前的形勢,在大洋、軍銜,特別是通關文件的誘惑下,當然懂得如何下注。經過這幾個貨這麼一鬧騰,眾人的意見逐漸趨於了一致,死裏求生的衝動,激起了他們僅存的最後一點血性。

隻是劉正球陰著臉,低頭喝著悶酒,一言不發。卞正中看在眼裏,並不理會。人各有誌,要統一所有人的思想,就像要所有的客戶都支持你一樣,是不現實的,或者說是成本不劃算的。一個客戶單位,如果有三分之一的人力挺你,三分之一的人不反對你,剩下三分之一隻要不是和你有仇,就已經很成功了。今天酒宴的效果已經達到,幾個人的離開是不會影響大局的。

卞正中拿起準備好的軍刺,一咬牙,在左手的手指上劃出一道血口。隻是刺刀的力道沒掌握好,割得比計劃的深,剛才又喝了半斤多老白幹,含著酒精的鮮血幾乎是噴湧出來,咚咚滴到酒碗裏,視覺效果極好,隻是疼得他心裏噢噢直叫。為準備這出戲,卞正中可費了不少腦筋。原準備拿小刀來割手指,覺得不夠豪氣,但軍刺又長又鋒利,一不小心會把手指給切掉了。最後他咬咬牙,還是選擇了軍刺。周公能夠吐脯歸心,老子連劃破手指都做不到,還怎麼帶這幫兵油子!

銷售必須是一個不錯的演員,卞正中眉頭都沒皺一下,舉起血糊糊的酒碗,一身豪氣直衝而出,大聲說道:“弟兄們,既然大家選擇了突擊連,那今後就是生死弟兄。我卞正中今天立個規矩:不管有多麼危難,哪怕是子彈咬到屁股,我們也不放棄一個弟兄,要是我卞正中先開撩,你們就一槍斃了我!為了能尊嚴地活著,為了我們的女人和妹子,我們幹他娘的狗日的!幹杯!幹杯!幹杯……!”

這些兵一路敗退,見慣了長官丟掉部隊倉皇而逃,卻把士兵留下來擋子彈。他們被拋棄了太多次,早就沒有了信任和歸屬感。卞正中明白,如果不敢把自己的後背留給戰友,這支隊伍就是一盤散沙,完全沒有力量可言。

濃烈的酒精和求生的欲望喚醒了他們的血性,士兵們劃開手指,把鮮血噴湧進酒碗裏。一碗碗血淋淋的酒舉過頭頂,齊呼:“幹他娘的狗日的!幹杯!幹杯!幹杯!”聲音整齊雄壯,直衝夜空,響徹富貴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