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蛾身螭紋雙劙璧(3 / 3)

經過老王家二兒媳婦這件事,屯子裏的人們,已經開始有些疑神疑鬼了,這地方真是邪門,什麼都有,不能在黑風口長時間的耽擱下去,說不準還得出什麼事。

吃過午飯,我讓胖子繼續帶著兩組人,去挖關東軍的要塞,爭取晚上之前挖出一條通道來,會計依然留在營地,帶幾個老娘們兒,給大夥準備晚飯,看守騾馬物資,我和英子支書,又挑選了幾個膽子大的,帶上幾壺酒,這些酒都是屯子裏的燒鍋自己整出來的,又帶了些肉脯之類的吃食,去野人溝南端的樹林中祭奠那些勞工的亡魂。

這時風已經停了,林子裏靜悄悄的,我們把酒肉擺在地上,沒有香,就插了幾根煙卷,支書又是鼻涕又是眼淚的許願發誓,小鬼子早就給打跑了,回去一定要給你們請喇嘛超度亡魂,還要立紀念碑。

我這才發現,其實屯子裏這些人,就屬支書最迷信,他說起來就沒完沒了,我在一旁抽煙等候,忽然發覺對這林中有些地方不太對勁。

這裏的樹木並不茂盛,與原始森林的參天大樹相比差了很多,另外最奇怪的是,這裏竟然有幾棵幹枯的老槐樹,中蒙邊境的森林,多半都是鬆樹和樺樹,幾乎就沒有槐樹,就連東北常見的刺槐也沒有。

槐樹的屬性最陰,從樹名上就可以看出來,一個木加一個鬼,如果槐樹枯死,更是陰上加陰。《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中的十六字,其中之一是“鎮”,陵墓周圍絕不能有枯死的槐柳梀之類樹種,否則死者的亡魂就會受陰氣糾纏,被釘在死槐樹周圍數裏之內,哪都去不了,古代有些人,殺了仇家之後,就把仇人屍首埋在枯死的槐樹之旁,讓仇家死後也不得超生。

我急忙清點了一下這周圍的槐樹,都是枯死的,總共七棵,按北鬥掃尾之數排列,不知是天然生長的,還是日本人裏麵有懂陰陽術的能人,難怪老王家二兒媳婦看見那些人的陰魂都跑到樹下蹲著,肯定是這些魂魄想借著天地變色之機,想逃出這片林子,但終究是沒有逃掉。

我對支書說明了原委,咱趕緊帶人把這幾棵枯死的槐樹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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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書雷厲風行的指揮大夥動手,眾人說幹就幹,雖然沒有順手的器械砍樹,但那幾棵槐樹,本已枯死,正是催枯拉朽,並不費力。

隻一頓飯的功夫,就把七棵老槐閥倒,支書非常滿意,又把帶來的酒都灑在土中,排下些野果山杏,鹿肉兔肉等等,靜立默哀,我和英子等人挖了幾條防火溝,點起一把火,將那些槐樹燒掉。

烈焰飛騰,枯木發出爆裂的古怪聲音,從中冒起一團團黑煙,這種煙霧,臭氣熏天,難以抵擋,人們都用手捂住了鼻子,遠遠站開,隻有火星飛濺出防火溝,才走過去撲滅。

在森林中點火,非同兒戲,搞不好就會引發一場燎原的山火,半點也馬虎不得,大家提心吊膽的守候在旁,直到最後燒沒了,又用泥土把灰燼掩埋,以防死灰複燃。

一場忙碌,到傍晚才結束,我們回到野人溝中的時候,胖子他們已經把地下要塞挖開了,眾人趕回營地,看老王家二兒媳婦也已經沒有大礙了,肉也吃得路也走得,於是大夥吃飽喝足養精蓄銳。

第二天天一亮,我們就點起了鬆油火把,二十多人,牽著幾匹騾馬,從將軍墓的墓牆擴建出來的通道,進入了地下要塞,格納庫鐵門處,打鬥的痕跡曆曆在目,那具古屍已經被撕碎了,另又幾隻草原大地懶的屍體,血跡幹成了暗紅色,此時再次見到這些東西,仍不免有些毛骨悚然。

這裏不會再有什麼危險了,而且帶有大量火把,鬆油的火把,燃燒時間長,而且不易被風吹滅,即使地下要塞中還有什麼猛惡的動物,見了火光也不敢出來侵犯。

支書見有如此眾多的日軍物資,遠遠超出了他先前最樂觀的估計,喜出望外,連忙招呼大夥撿洋落,把一捆捆的軍大衣,鞋子,防雨布,幹電池,野戰飯盒裝到騾馬背上,陸續往外搬運。

深山裏的屯子,最缺的就是這些工業製品,當下人人爭先,個個奮勇,喊著號子,彼此招呼著,仿佛又回到了當年大躍進的時代一樣。

我和英子又領著幾個人往通道的另一側搜索,從地圖上看,那邊還有處更大的倉庫,按圖所驥,並不難尋。

倉庫的大門關得很緊,找了匹馬才拉開,進去之後大夥都看傻了眼,一排挨一排,全是火炮,象什麼山炮,野炮,91式榴彈炮,六零炮,大大小小的迫擊炮,還有堆積如山彈藥箱,望都望不到頭。

看來這些炮都是準備運動戰的時候用的,日軍的全部軍隊,可以分成六個部分,包括本土軍,也就是駐紮在日本四島,包括它的殖民地台灣朝鮮在內的部隊,這些軍隊,稱為本土軍。

另外還有中國派遣軍,也就是侵略到中國內地的部隊,還有南方軍,即東南亞澳大利亞等地作戰的部隊,再加上海軍空軍,以及駐紮在滿蒙的關東軍,總共有這六大軍區。

其中以關東軍最受天皇和大本營的寵愛,號稱精銳之中的精銳,日本人把中國的東三省,看得比自己的土地都寶貴,第一戰略縱深大,第二物資豐富,森林礦產多得難以計算,第三還可以自上而下,隨時衝擊關內。早在很久以前,日本就有個著名的田中奏折,其中就表明了對中國的東北垂涎三尺,直到二戰時期,又冒出個田中構想,即使放棄本土,也不放棄滿洲,由此可見日本人對滿洲的重視程度。

所以關東軍的物資裝備,在日本陸軍各部隊中都是首屈一指的,惟有海軍的聯合艦隊能跟其有一比,不過這些軍國主義的野心,早已在曆史的車輪麵前成了笑談,我們跟關東軍就不用客氣了,當初他們也沒跟咱客氣過,大夥擄胳膊挽袖子,嚷嚷著要都搬回去。

我讓他們小心火把,不要離彈藥箱太近,這要是引爆了,誰也甭想跑,都得給活埋在這,無數的火炮後邊,更多的大木箱子,上麵印著鹿島重工的紅色鋼印,撬開一看,都是小型發電機,但是沒法抬,這玩意太沉了,馬匹根本馱不動.隻能慢慢拆卸散了,分著往回拿。

地下要塞中的物資,一直搬了整整一天,才剛弄出來不到幾十分之一,會計忙著點數,這回可發了,這咱自己用不完還可以賣錢,這老些,那能值老了錢了。

吃晚飯的時候,支書找到我,他合計了一下,這麼搬下去沒個完,馬隊也馱不了這麼多東西,現在已經快到深秋季節了,要是留下一隊人看守,另一隊回屯子去送東西,山路難行,這麼一來一往需要半個多月,整不了兩次,大雪就封山了,不如咱們把要塞的入口先埋起來,大夥都回屯子,等來年開了春,再回來接著整。

我一想也是,從北京出來快一個多月了,總在山裏呆著也不是事,我們倒鬥倒出來的物件也得回去找大金牙出手,於是同意了支書的意見,下次再來,我和胖子就不可能跟他們再來了,於是我托付支書,明年開了春來黑風口,給那對殉葬的童男女燒些紙錢。另外切記切記,地下要塞中的軍火不要動,那不是咱老百姓能用的。

支書問明了情由,把事情一口應承了下來,說回屯子之後找喇嘛念經,順便也把那倆小孩捎上,一起超度了。

為了轉天就能出發,幾乎所有的人都一夜沒睡,連夜把東西裝點好,等到都忙完了,太陽也升了起來,好在這個晚上,雖然忙亂,卻再沒出什麼事端。

一路無話,回到崗崗營子,屯子裏就象過年一樣,家裏人把在牛心山幹活的男人們也都叫了回來,家家都是豬肉燉粉條子。

晚上,我和胖子盤著腿,坐在燕子家的炕上,陪燕子他爹喝酒,剛喝了沒幾杯,就聽見外邊有人大喊大叫,就連屯子裏的獵犬們也都跟著叫了起來,我的直覺再一次告訴我,出事了,而且這事還肯定小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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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到門外一看,見支書正挨家挨戶的砸門,把人們都叫了出來:“可了不得了,牛心山山體塌方,把考古隊都給悶在裏邊了,大夥快帶上工具去救人吧。”

這件事的詳細情況,我是很久以後才了解清楚,原來牛心山裏麵的古墓地宮,挖了一層又出現一層,考古不象盜墓那麼直接,那麼省事,考古隊挖開一層清理一層,既耗時又費力,同時還要清理周圍的車馬坑、殉葬坑等配葬坑。一直挖到地下七層,考古人員才挖到盛殮太後的棺槨。

中國對於古墓的發掘政策是保護性的,就是從不主動去發掘,隻有施工、地震、盜墓等因素威脅到古墓的存在,才會派出考古人員去現場進行搶救性發掘。

喇嘛溝牛心山的遼代古墓就屬於這種性質,地震導致山裂,露出了裏麵的地宮,幾年間,隨著考古工作隊的發掘,已經出土文物三千餘件,最後一層地宮的神秘麵紗,也即將揭開。

然而就在剛挖開第七層地宮的時候,屯子裏撿洋落的人們回了崗崗營子,大家為了慶祝,就讓人去叫在考古現場打工的那些家人,他們找到管事的一說想請幾天假,平時工程進度的時間非常緊迫,人手也不夠,除了逢年過節,根本不批假,那天正好也是鬼使神差,地宮已經發掘到了最後一層,沒什麼大活了,管事的就準了大夥的假,隻留下考古工作隊的十幾個人清理第七層地宮。

屯子裏打工的人們,前腳走,後腳就發生了塌方,地震那年,山裂是自下而上,山頂的瀑布也從那時候幹涸了,山體裂開的部分,也許是空心的山體,開裂後承受不住壓力和向外擴散的張力,也許是和工作隊在山裏挖的太深有關,發生了十分嚴重的塌方事故,把當時還在裏麵清理墓主棺槨的十一名考古隊員埋在了裏麵。

這件事隔了多半日才傳到崗崗營子,我們隻知道是山塌了,悶住了不少人,從這到喇嘛溝要走半天的路程,明知去了也趕不急救人,但是卻不能怠慢,畢竟埋在下麵的那些人,都是組織上派下來工作的同誌。

支書一麵張羅著組織人馬,一麵派人去通知旗裏的醫療站,我和胖子也加入了進去,在牛心山挖了兩天兩夜,大夥算是徹底死心了,旗裏的領導也趕來了,這一看指定沒救了,最後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遇難者的屍體挖出來安葬。

這事多少還有些蹊蹺,山體早不塌晚不塌,偏偏是屯子裏的人們請假走了之後才塌,大部分人都幸免於難,這可以說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誰又能說得清楚。

於是留下五十多人繼續在山上慢慢挖,其餘的老幼婦女都回了屯子,這一耽擱,又是三四天,我不想再多做逗留,辭別了眾人,同胖子一起返回了闊別多日的北京。

我們下了火車,哪都沒去,直奔潘家園,大金牙還是以前那樣,長得俗不可耐,一身市儈氣,不顯山不露水的,其實他在潘家園是屬於很有資曆很有經驗的大行家。

大金牙一看我們倆來了,趕緊把手頭的生意放下,問長問短:“二位爺,怎麼去了這麼多日子才回來?都快把我想死了。“

胖子當時就想掏出那兩塊玉璧給他瞧瞧,究竟值幾個錢,這事一直就困擾著我們倆,今天總算能知道個實底了。

大金牙急忙衝我們使個眼色,示意不讓我們把東西拿出來:“咱們還是奔東四吧,上次涮羊肉那館子不錯,很清靜,這潘家園魚龍混雜,人多,眼也多,可不是講話的所在,明器在這露不得。二位稍等片刻,我把手頭這筆生意料理料理咱就走。”

大金牙所說的“明器”,是行話,前邊已經提到了,就是冥器的同意詞,這個“明”並不是指明代的古董,是專指陪葬品,就如同“古董”,“古玩”這些詞,這都是為了掩人耳目,說著也好聽,其實這些詞的出處都同“倒鬥”有關係,再早的時候就叫“骨董”,“骨玩”,都是指前朝留下來的物件說的。

說話間,大金牙就把一個清代早期的“冰箱”加上一件“雍正官窯款霽虹小茶壺”倒出了手,買家是個老外,帶著個中國翻譯,其實這種東西,不算什麼,都是小打小鬧的玩意兒,具體他賣了多少錢,我們沒看見,不過我估計這老外八成是挨了狠宰了。

做完了這筆生意,大金牙數著鈔票:“三天不開張,今天開張了夠我吃三年,這幫傻逼洋人,買兩件假貨還跟得了寶似的,回去哭去吧您呐。”數完錢,轉過頭來又對我說:“庚子年那會兒,八國聯軍進北京,可沒少從咱這劃拉好東西,爺今天也算替天行道了,胡爺,您說是這麼個理兒不是?”

我和胖子現在求他辦事,當然得順著他說了,連忙挑起大姆指讚道:“古有霍元甲比武打敗俄國大力士,如今有金爺巧取洋人的不義之財,為國爭光啊真是,高,實在是高。”

收拾收拾東西,我們就再一次去了初次相談時的那家小飯館,大金牙可能今天賺了不少,再加上被我們倆捧得有掉飄飄然,一邊喝酒一邊還來了兩句京劇的念白:“好洋奴,我手持鋼鞭將你打,哇呀呀呀呀。”

我看了看四周,現在不是吃飯的正點,飯館裏冷冷清清的,隻有我們角落裏的這一桌,服務員趴在櫃台上打磕睡,還有兩個負責點火鍋的夥計,蹲在門前侃蛋兒,沒有任何人注意我們三個。

於是我讓胖子把玉璧取出來,給大金牙長眼,順便把這趟東北之行的大概經過,撿緊要的說了一些,大金牙瞧得很仔細,時不時的還拿到鼻子前邊聞聞,又用舌尖舔舔,問了我們一些那處古墓的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