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1 / 2)

直至子時時分,朱大典方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府內。倚靠在客廳太師椅上的他想著一整日清軍竟然沒有發炮轟城,心裏隱隱感到大戰將即的征兆。正在此時,夫人何氏牽著孫兒朱靖來到廳內。那何氏見朱大典愁容滿麵,乃上前輕問道:“老爺何故眉頭不展,莫非又有那煩心之事?”

見朱大典隻是歎氣不語,何氏勸慰道:“今城中糧秣充足,士民一心,加之金華城堅,老爺還有何事擾心?妾身以為,時下即使有些許人等對老爺有所謗言,也是矮人看場之論,老爺無須記掛在心。”

朱大典聽了何氏所言,仍不作聲,隻是將孫兒朱靖拉到麵前,上下端詳,輕輕撫摸,一行老淚盈眶而出,隨即將朱靖攬入懷中,抽泣得周身亂抖。

“老爺不要嚇壞孫兒!靖兒方才三歲,怎禁得你如此嚇人之態?到底何事令老爺如此悲聲?”此時的何氏也感到了事態的嚴重。

“如今情勢已是危如累卵,城破恐就在明後兩日了!”朱大典終於咬牙說出了這幾個字,一把將何氏拉住說道,“老夫負衡據鼎,並不畏死,隻是眼下見到孫兒,想著尚是年幼,一時心如刀割,不能自禁耳!”

“原來如此。夫唱婦隨,老爺若是殉國,妾身自當相從。可我等膝下隻有這孫兒獨苗,若是巢毀卵破,朱家斷了血脈,我等有何麵目見列祖列宗於地下?妾身不能瞑目也!當年崇禎帝將你革職遣鄉,你就應遁世遺榮,返轡收帆。不料你偏偏要接受那唐王的敕封,以孤城和殘兵與那清虜相抗。而今勢危,那朱聿鍵更不發來一兵相救!你成忠臣,卻是我滿門命血成就!亦是這金華數萬士民性命築成!你即使死之萬次,也難贖一罪!”說罷,何氏將朱靖攬入懷中放聲大哭。

“老朽受朝廷厚恩,以死報國乃天經地義之事,舉家靖難亦彰表我一門忠烈!吾所痛者,乃是靖兒。若能使靖兒脫難而去,老朽無憾矣!”說到此地,朱大典已是涕淚雙流。

“老爺何不將靖兒付將朱寶?”何氏突然記起來朱寶,“眼下既是危急,我等當做那燕翼貽謀之事。那朱寶受我朱門大恩,若將靖兒托付於他,彼必誓死效命。”

“看來隻得如此。”朱大典說著,朝著廳外喚叫了一聲,“來人啊!”

當朱寶走進大廳之時,隻見朱大典夫妻二人已在太師椅上正襟危坐,孫兒朱靖正依偎在何氏身旁。

“老爺和夫人喚小的前來,不知有何事吩咐?”那朱寶見氣氛嚴肅,一時心裏胡亂打鼓不止,想著或許就是和遙香逾牆鑽穴之事被朱大典和夫人知曉,於是趕緊跪下顫聲詢問道。

“快快起來。”何氏的輕言慢語讓朱寶一時摸不著頭腦,隻得趕快起身,退立在一旁。

“你可過得前來。”朱寶見何氏招手,於是小心翼翼地走到何氏跟前。

待朱寶近前,那何氏竟然起身,至朱寶麵前緩緩跪下。朱寶見此,一時無措,也隨之跪下道:“小的怎敢叫夫人如此?夫人待小的如子,天下哪有母親跪兒子的道理?如此小的萬不敢當!”

“好!說得好!”那何氏隨即站起身來對朱寶說道,“即日起你就是吾子!靖兒就是你兒!”

見朱寶張口欲辯,何氏乃朗聲道:“為母知曉我兒要說甚的你且聽為母把話說完。實不瞞我兒,金華城破已在旦夕。朱家一門上下俱在城內,舉家殉國已是必然。然靖兒尚幼,我等隻有這個孫兒,為朱家留下血脈香火就靠你了!乖孫,快快喚過爹爹!”說罷將朱靖拉過至朱寶麵前,那朱靖也是乖巧,見祖母吩咐,隻得對著朱寶怯生生地喊了一聲。

“蓮玉現今就許配與你,你夫妻二人可攜靖兒出城,若有清軍刁難,為母已叫人備有金銀首飾若幹,你可用於買通周旋之用。”說罷,何氏從茶幾上取過一隻銀鎖,緩緩給朱靖戴上,然後攬入懷中說道,“乖孫,從今之後,你父即為朱寶,你母即為蓮玉,乖孫切記、切記!”

“哇!”那朱靖雖是年幼,但冥冥之間似乎覺察到此時就是生離死別,一把將何氏緊緊抱住,大哭了起來。

“小的萬萬不敢從命!”朱寶說著,將頭不斷地叩向地麵,直至流血,“小主人的父親尚在,何不讓其親生父母帶著小主人出城?小的隻願留在老爺和夫人身邊侍候!”

朱大典聽得朱寶所言,也緩緩站起身來走至朱寶身邊道:“萬化吾子,何人不識?此時若是出城而去,豈不動搖滿城士民軍心?莫非非要老夫跪下求你不成?!”說著就欲下跪。

見朱大典下跪,朱寶趕緊起身扶住道:“小的領命就是,不知我等何時動身?”

“就在當下!”朱大典不容置疑地說道,“老夫已和夫人商議,有十幾個家人老媽子和丫鬟與你等同行,為的是不讓清軍起疑。現今已是三更時分,不久就要天亮,若是晚走片刻隻怕難以出城。銀兩盤纏已是備好,你等即刻動身,蓮玉和其他人等已在院內等候。”

“遙香啊,我朱寶隻怕是要負你了!”朱寶在心底一聲痛叫,抱起朱靖,出得了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