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罷林文世所說,朱大典拿過一邊的酒壺,給自己的酒杯將酒斟滿,而後取過林文世麵前的酒杯,邊斟邊說道:“老朽一生,隻是顧著名利兩字,而今總算看開,那錢財就是身外之物,多之何益先帝因老夫貪賄而僅施薄懲,叫老夫羞慚無地!”見林文世也隨之嗟歎,乃接著道,“老朽誓守金華,為的就是報效朝廷,為匡複我大明江山盡一己之力。朱某何嚐不知,這金華城現已是闌風長雨之地,能守得許久尚不可知。金華乃老夫故鄉,各輩先人皆葬於此地,我朱某斷不會做那殘民以逞之事!既然林大人言及,本督師就放闔城老幼出去,能多活出一人也算是老夫的一件功德。”
“督師大人如此炳若日星之舉,定會被後人所稱讚,也將為金華萬民感戴!文世代金華百姓深謝督師大人!”林文世說罷,就於席上向朱大典深深一揖。
“老夫所為,並非要收旗卷傘,隻是念及鄉親原本就暮爨朝舂,生活已是艱難,何苦白白赴死?遣散老幼之事,還望林大人為老夫分憂,林大人也一並隨之出城。”
“督師大人此話差矣!”林文世見朱大典讓自己出城,乃朗聲說道,“下官原本布衣韋帶,後有幸中得進士方有今日為朝廷出力的機緣。文世雖無攬轡澄清之誌,卻曉得忠義大節!若金華幸而守住,文世當返轡收帆,歸鄉過那愛素好古的生活。此乃文世困心衡慮之想,還望督師大人成全!”
“朱某乃行將就木之人,死在金華也是遂了老夫代馬依風之願。林大人正值有望之年,老夫豈敢妄允大人所請!”說罷此話,朱大典眼中已是泛出了淚水。
正在兩人交談之時,副將張弼端著酒走了過來,林文世見此趕緊起坐,端起酒杯敬道:“昨夜劫寨,張將軍破竹建瓴,立下殊功,於陣前斬得滿酋努山,使清軍喪膽!林某不才,在此敬過將軍,還望將軍海飲一快!”說罷,林文世即舉杯昂首,將酒一飲而盡。
“哈哈哈,林大人是元龍豪氣!”那張弼爽笑著說道,“末將能斬得那努山,全憑著督師大人調度有方和林大人的神機妙算!末將焉敢獨自居功?在此末將敬兩位大人一杯,以示深謝!”說完也是一飲而盡。
“各位士民鄉親!在此席間,本督師有一軍令下達!”喧鬧的繁雜噪聲隨著朱大典的這一話語立時停住,眾人錯愕之時隻見朱大典緩身站起,“朱某本樗櫟庸才,賴各位鼎力相協,力守金華。清虜在我城下,屢遭敗挫,而我城中軍民眾心成一,其誌撼山!然凡事均應深厲淺揭。今我軍利在久守,而城中婦孺老幼日耗甚巨,留在城中實為不智之舉!本督師下令,從即刻起,凡婦孺老幼盡遣出城,沒有兄弟的丁壯亦可!凡出城者老夫奉送紋銀二十兩,以做安家過活之用。老夫年近古稀,生為明臣,死為明鬼,保疆守土乃吾天職。現皇上駐蹕天興府,即使派出援軍,一時也不能解得近渴。故本督師隻能如此,還望各位痛諒!”
眾人聽得朱大典所說,紛紛離席跪下道:“堅守金華,豈是督師大人一人之責?我等皆願舉家靖難,絕無棄督師而去之理。”
“清軍乃豺狼本性!你等難不成未聞揚州、嘉定和江陰之慘?!”說著朱大典大喊一聲,“張弼將軍何在?!”
“末將在!”那張弼聽得朱大典喚叫,連忙站起拱手大聲答道。
“你明日即派出兵丁至那城中逡巡,凡老幼婦孺之人即刻派銀遣送,不從者立斬不赦!此令一也!”朱大典略微停頓,接著說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朝。凡我在籍將士,若有乘亂逃離者,一律斬首示眾!老夫所說,俱是軍令!若有不遵,本督師將一用那尚方寶劍!”
此時的大廳之內已是哭聲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