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高傑處回營的李成棟,騎馬剛進營寨,就見到了正在巡營的義子李元胤。李元胤見李成棟下馬,趕緊過來將馬牽住,然後將馬韁交與身後的親兵:“快將馬牽往馬棚,將料水喂好。”
待親兵牽馬走後,李成棟小聲吩咐李元胤道:“你速去傳你二叔和寒駒先生來我帳中議事。”
李元胤見父親氣色不好,心裏暗忖:看來是有緊要之事。於是嘴裏連忙應道:“孩兒這就去傳。”
李成棟剛進自己的軍帳,李元胤就和另外兩人急急忙忙地進來了。
“大哥,你這麼急地喚我等前來,莫非有何大事?”大聲說話之人叫李成林,乃是李成棟的弟弟,這李成林十四歲時就隨李成棟一同參加了李自成的農民軍,現任參將。
“我叫元胤呼你二人前來,確是有緊要之事相商,快快坐下。”李成棟話語中透出急切之情。
隨李元胤進帳的另外一人麵有稀髯,膚色白淨,穿一身對襟大袖青色直裰,頭戴藍色四方平定巾,腳蹬伏羌麻鞋,年在四十歲上下。
“請寒駒先生來,自然是如先生所言,還望先生論事賜教。”李成棟對來者拱手說道。
被李成棟稱作先生的來人姓孟名文全,字寒駒,陝西榆林人氏,天啟年間舉人出身,李自成作亂時被擄充入李成棟帳下為下卒苦力。李成棟見其談吐不凡,知為讀書人後,就拔擢至身邊任用,現為中軍知事。
李成棟將高傑決定前往許營的事情和議事中眾人的各自看法說出後問道:“越其傑辦事周密,他探知許定國將其子送往清營為質之事關乎朝廷安危,是天大之事,幾無可能為謬誤。眼下事你等看如何處置?”
聽罷李成棟所言,孟文全冥思不語,隻是不斷地搖頭。
“那許定國敢情是擺下鴻門宴,要謀害大帥!他娘的!大哥,我們何不現在就點起本部兵馬,殺向睢州,取下那許賊首級,圖個萬事大吉?”
“二弟,你就知道打殺!”李成棟製止住叫嚷的李成林,“還問先生有何見教?”
“這隻有看天意了。”
孟文全長歎一聲道:“二將軍言之有理,那許定國擺下的十之八九就是鴻門宴。大帥此去睢州如抱火臥薪,必陷入險惡之境。可大帥性傲,無人能夠勸止。為社稷和大帥計,取先斬後奏之策斬殺許定國也還算是良謀,但可惜無成事之可能也!”
聞得孟文全所說,李成棟不解地問道:“先生既言之為良謀,為何又道不能事成?”
孟文全搖了搖頭苦笑著說道:“將軍,難於成事的緊要處是我部兵馬不足和那許賊有備。將軍試想,我部兵馬不足一萬,而那許賊兵馬兩萬有餘,我等隻有偷襲方能取勝。若許定國決計殺大帥降清,其備防麵麵俱到,而大帥那時都難以有脫身之策,我軍安能有偷襲機會?達不成偷襲之效,兩軍必陷入惡戰,且不說能不能救出大帥,我軍即便僥幸取勝,但擒殺許賊必是渺茫,許賊隻要不死,則降清無疑!屆時朝廷下旨說我等逼反了許定國,逼使許賊謀害了大帥,而我等起兵又無大帥將令,事既無成,又落下殺頭之罪,而大帥營中其他將領也會對我等側目,我等將何處立足?故此策萬不可行。”
孟文全的這番話令李成棟陷入了沉思,過了好一會兒,他方長歎一聲說道:“想當年我兄弟二人奉養慈母,家中本就貧寒,又遭鄉紳欺淩,稍作反抗,即被官府拿我坐牢,火烙鞭抽之刑幾乎無日不受,老母帶幼弟沿門乞討,凍餓將死,是高大帥殺到家鄉,解救出我一家三口,老母隻是在臨死之前才吃到一碗肉麵。高大帥對我是天高地厚之恩,老母也曾叮囑我兄弟二人要報效大帥終生。言猶在耳,可我等在此時竟手足無措!若能代大帥死,成棟亦不會皺眉!”說到這裏,李成棟用手拭去流在腮上的淚水,“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眼下大殿即便將傾,我成棟也將獨木一試。成林聽令。”
在一旁也在拭淚的李成林趕緊應道:“請大哥下令。”
“明日你在營中約束大軍,做好隨時拔營之備。此外,點出一千精騎,由陳甲統領,於明日天黑後進至睢州城外五裏,此事於前後均不得走漏半點風聲。若見城內火起,則拚死殺進城內,我自會在城內與之會合。”說罷,李成棟轉眼看向李元胤,“元胤,你即刻點起精壯能戰親兵五十,隨我今夜或明晨進入那睢州城內,我等要暗中護衛大帥。”
孟文全聽得此話,趕緊說道:“你等進城,須換民服,且不得攜帶大量兵器。依我之見,須得十人八人一夥,扮作挑夫送貨等,一夥中有一兩人帶刀為路途中護衛也是說得過去,今日進去數夥,明日進去數夥,相差幾個時辰方能不令那守城兵士生疑。”
李成棟覺得孟文全言之有理,於是對元胤說道:“就照先生所說而行。看來,這次用的兵器主要是扁擔了,我還要拿那家夥試試,免得到時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