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衲豈敢妄尊?吳王今日尊臨鄙寺,實為本刹增色不少。”那老僧說著上得前來,將朱元璋緩緩扶起。
一旁的劉伯溫聞得老僧叫出“吳王”二字,已是呆若木雞,癡坐在一旁作聲不得。
“老衲早知殿下今日前來問那興廢之事,隻是天機不可盡泄。殿下所問,老衲隻會點到為止,還望吳王殿下涵諒。”已回到座中的老僧單刀直出,其聲朗朗。
“小王所為,寺主悉知。今僚屬屢屢逼小王上位,但小王起至寒微,蒙上天眷顧方有現今這一席之地。若登大寶,還恐人怒天怨,將本王視之為篡逆惡賊,小王忌憚獲此惡名,懼遭天譴,懇望老寺主能指點迷津。”朱元璋說此話時,倒確是情真意切。
“人之善惡,原本就是與生俱來之念。有時惡一人而善眾,又時有善一人而惡他人。善惡之念,人皆有之,有時轉惡為善,有時又轉善為惡,因有善惡盈虧,方顯得苦海難渡。殿下若能以拯救天下蒼生為念,雖小惡亦為大善,雖小暗卻是大明。殿下若拘俗守常,怕負惡名,隻怕那惡名就至。阿彌陀佛。”
“寺主金言,令小王茅塞頓開。”朱元璋見老僧話語中並無反對自己登上皇位之意,想著這就是天意使然,不由得一掃方才的暗室虧心之想而心情大好,“即使在光天化日之下,也存有陰暗之地。小王若登大位,想稱國號為大明,乃取‘雖小暗卻是大明’之意。日後小王治世,難免瑕疵,但願小暗大明,瑕不掩瑜。不知老寺主以為妥否?”朱元璋閃念之間就從老僧的話語中勾元提要,摳出了精華,自己都覺得得意。
“殿下將為皇上,君無戲言,老衲怎敢妄評?阿彌陀佛。”老僧話語中透出謙恭。
“若是坐下江山,小王還望寺主明告這江山能坐得許久?”朱元璋可不想如小明王般是個短尾猴。
“人想長生不老,君思江山萬代。殿下所問,若是有緣,日後自會知之,殿下再有所問,老衲已不能答。阿彌陀佛。”那老僧說到此地,也就閉眼合掌,在嘴裏喃喃地念起了經文。
朱元璋見老僧將話說絕,知道再也問不出什麼,於是使了一個眼色,和劉伯溫一起辭別了老僧,帶著一行人離開了寺院。
剛走出二裏之地,就見那小僧急急地從後麵趕來,他來到朱元璋麵前,從懷裏搜出一封書信,雙手捧著遞給朱元璋說道:“師祖讓小僧帶與吳王殿下書信。師祖叮囑,此書信有緣時方能讀閱,隻有吳王可看,其中之事,萬勿告知他人。”說罷,那小僧即合掌轉身而去。
“看來這是天機。”接過書信的朱元璋想著此時人多,於是將書信揣入懷中,與劉伯溫等人急急地趕回應天城內的王宮。
入得書房,朱元璋立時屏退旁人,於書案上坐定,然後拿出書信,將信從信封中抽出展看,不料竟是一張白紙,上麵更無一字。
“看來本王還是無緣。”看到如此書信,朱元璋一時也是無可奈何,歎一聲氣,隻得將書信藏進金匣,置放於書卷架上。
那朱元璋自打拜謁蔣山寺後,就開始忙於登基之事。那手下的一班幕僚官員,更是忙得不可開交。數月之間,就將諸事操辦齊備,擇吉日,朱元璋登上大寶,接受百官拜賀,大封文武群臣,立國號大明,建元洪武,改應天府為南京,隻叫那上下歡喜。
大典禮畢,朱元璋不由得感到有些困頓,於是早早地在太監郭毅成等的簇擁下,回到了禦書房中小歇。進得房中,他已是倦意上來,於是也不管一二,竟伏於禦案上打起盹來。
正在小寐之間,那天上突然烏雲密布,陰黑似夜,接著,電光閃過,響起幾聲炸雷,隨之暴雨傾盆而下。
“此時方是正月,緣何響起如此霹靂雷聲?”被驚醒的朱元璋不覺大感詫異,“司天監報近幾日風雲祥和,竟然在朕的登基之日落下如此暴雨?真是該斬!”正在恨恨之間,突聞到那書卷架上傳來嘖嘖響聲,朱元璋循聲細看,原來是那放有書信的金匣發出。朱元璋取過金匣,猶感到匣中有物蹦跳不止,朱元璋即將金匣搬至禦案上打開。
“啊呀!”此時的朱元璋不覺大驚,隻見那原是白紙的書信上赫然寫著二十八字——
爺孫十幾坐朝堂,不出三百是吉祥。
日月落罷清風起,哪有江山萬年長?
朱元璋連看三遍,已是爛熟於心。想著這大明江山不過三百年,心下不覺有些恍然。這時一聲炸雷又起,震得朱元璋渾身一哆嗦,再看那紙箋,哪還有一個字來?
天機就是天機,連痕跡都不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