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巴黎的跫音(2)(3 / 3)

哲學家是講求證的,柏拉圖將屬於心靈的,不受時空、感官所左右,珍藏在象牙塔裏的事物來印證他的愛情觀。

一八九七年四月被稱為“音樂救世主”的布拉姆斯逝世了,他終生未婚……

“我將所有的記憶縮寫在一個袖珍的小盒子裏,將它珍藏在心上,那愛的秘密會隨我的死而埋藏……”

布拉姆斯在逝世前並未說過這樣的話,他的死僅僅在克拉拉死後十一個月。

在這十一個月中,布拉姆斯住在維也納二百公裏的郊外,他患肝病,臉色蠟黃。親友的逐漸凋零,讓他感到十分傷感,但最大的鐫痛,是克拉拉已先他而去了……

記憶的一幕拉開了。

年輕的布拉姆斯第一次造訪音樂詩人舒曼與克拉拉的家,在客廳演奏《C長調奏鳴曲》,他優美的樂章引來激賞,從此這位青年音樂家成了舒曼家的常客。布拉姆斯一八三三年生於漢堡貧民區,從未享受過家的溫暖,舒曼與克拉拉讓他第一次感受知遇之恩。

梅爾維爾(HermanMelville)筆下描寫一位曾在處理“死信”部門工作的小書記巴特比,他從一張折疊的信箋中,取出一枚戒指,想到那應該戴這枚婚戒的手指已在墳墓中腐蝕;或者是一張出自善心救急的支票,那受信的人原會因這張紙幣而獲救,如今已不饑不渴了。也許那封信是寬恕陷於絕望中的人,給他們帶來希望,或給那些苦難的人帶來佳音,擔任著“救生”的使命。而一封無法投遞的死信,在巴特比看來就像匆匆邁向死亡的生命……日子久了,這位小書記就染上一種極蒼涼的病……

但對布拉姆斯與克拉拉來說,一切都不會來得太遲。

舒曼精神分裂投萊茵河被救起,送入波昂精神病院,這時比克拉拉年幼的布拉姆斯仁慈地對這不幸的家庭伸出援手。

一八五六年七月舒曼在精神病院逝世,布拉姆斯與克拉拉成了患難之交。

布拉姆斯說:“我的個兒雖不高,但如果不是我在克拉拉身邊,她準會精神崩潰。”他以音樂撫慰克拉拉在家庭悲劇發生後受創的心靈,創作《B大調三重奏》,他彈給克拉拉聽,接著是五十首《D小調鋼琴協奏曲》……

就如梅爾維爾所說,愛傳遞了救生的使命,使克拉拉和子女們重燃希望之火。

一八九六年五月正是歐洲紫丁香綻放的季節,布拉姆斯在溫泉之鄉依修爾養病,他拆開一封家書,裏麵附了一份電報,說明克拉拉已於五月二十日逝世……布拉姆斯搭夜車趕往克拉拉墓地,葬禮已經結束,克拉拉就葬於舒曼同一墓地。

布拉姆斯抓起一把泥土,撒在克拉拉墓上,躲進森林裏慟哭,那哭聲一定就像霍桑小說裏的角色古德曼的哭聲一樣:

他聽不到自己的哭聲,那哭聲和荒野的天籟融合在一起。(His cry was lost to his own ear by its union with the cry of the desert.)

“我將所有的記憶,縮寫在一個袖珍的小盒子裏,將它珍藏在心上,那愛的秘密會隨我的死而埋葬……”

一八九七年四月布拉姆斯逝世前並沒這麼說,因為所有愛的謎題都譜入他永恒的樂章裏。

人間最淒美的完成式

在寂靜的夜空,有一樣東西飄下來,像樹上飄下的落葉,但速度不是緩慢的,速度如電光石火一閃。那是一顆隕星,這時感覺它的四周都飄著一些發光的緞帶,不是隕滅或結束,是人間最淒美的完成式……

如電影《泰坦尼克號》男女主角那樣生死相許的一段愛情。《泰坦尼克號》演出,有的法國少女連看了九次,女同學相擁在一起痛哭,她們一定在心裏沉吟拜倫的詩句:

依依惜別時

黯然淚輕墜

我心已半碎

(When we two parted

In silence and tears

Half broken—hearted)

在法國電視台看到一出戲,戲中女主角是演《蝙蝠人》中的貓女,她在此劇中演伯爵夫人,裁剪鏡頭采用意識流的手法,令人像讀維珍妮亞·伍爾芙(Virginia Woalf)的《邱園》,充滿了色彩繽紛,詩意朦朧之美。

男女主角的激情深藏在內心,短暫的相逢,深深的一望,吻別,女主角壓抑不住的哭泣,男主角憂鬱的神情,柔美的樂章,餐宴上的鮮花,嘎嘎響起的馬車,男女主角共車的一幕,他看到她的幻影在海邊出現,撐著傘裙裾飄飄,幻影如風飄逝,熄了,冷了的黃昏馱起暮色……

別離是所有愛情故事最悲愴的休止符,在歌劇院他看到包廂中她的位子是空的,隻留下一封短箋說明她隨祖母遠居他鄉……

沒有今生

沒有來世

隻是一種美的迷惑

但當男主角晚年在昏黃的街燈下回憶往事,所有美好的記憶都回來了,柏拉圖的精神之戀遠遠超越了世俗的今生、來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