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春花就站在主席台前麵,舉著拳頭喊起了口號。“打倒地主階級!千萬不要忘記......!”她每次開會,都要帶頭喊口號。人們就跟著她喊口號,但聲音卻不那麼響亮。
口號聲中,曬壩邊上那間保管室的門打開了。幾個持槍民兵,把早已關押在裏麵的七八個“黑五類”分子押著走進了會場。
今天的壞分子裏多了個小地主,人們不知道小地主也會挨批判,就小聲的議論起來。
那天小地主對著牆上的一條標語撒了尿,恰巧又被黃春花看見了,就把這個情況反映給村支書賴喜禮。便說他對社會主義不滿,於是和他那個老地主的爹陳昌海一起,被列入了批鬥對象。
小地主和他那個倒黴的老爹,還有其他幾個黑五類分子(地、富、反、壞、右),都被推上台前那幾根高板凳上站著,他們都低著頭,胸前還掛著個牌子,上麵寫著各自的成分和名字。
黃春花喊了一陣口號,就累得額頭上冒出了汗珠,隻好停了下來。老疙瘩隊長抽了幾口煙說“現在,請賴書記給大家做指示!”
太陽的光芒照射著壩子,人們就頂著烈日,聽村支書賴喜禮的講話。
莽娃坐在一堆老漢裏,在幫著那個王老漢裹葉子煙。他根本沒有聽見村支書說了些什麼,心裏仍然想著是哪個女人送給他的煙袋。“嗬嗬!春花上台發言了喲!”王老漢在他身邊低聲的說“莽娃子。今天你也要上台發言麼?”
“屁言。”莽娃手裏裹著葉子煙“盡說些屁話!”他搖頭說。“別亂說。”王老漢壓低聲音說“讓那個女煞星聽見,就要扣你一頂黑帽子啦!”
旁邊一個老漢嘴上含著煙杆,也悄悄說“唉!這年頭啊!說話也要小心點那,你看那個小地主多可憐呀!不就窩了趴尿麼?咋個就成了黑五類啦!唉!”
莽娃仍然默默地裹著葉子煙,聽見兩個老漢的嘀咕,心裏也憤憤的難受。他抬眼瞟了一下正在氣昂昂地念著發言稿的春花姑娘,她正指著小地主的臉問“你老實交代,是不是對社會主義不滿?是不是想複辟資本主義呀?”
小地主身子哆嗦著,臉上淌滿了汗水,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黃春花剛才的發言,就是對準這個小地主的。
“黃春花。你啥時候看見他窩的尿呀?”莽娃站起身來大聲的問。他的聲音洪亮,把所有的人都驚得回頭望著他,接著是一陣哈哈哈的大笑聲。
幾個調皮的知青也附合著問黃春花“就是呀!一定看見褲襠裏那個***啦!”
哄笑聲在會場上爆發起來。連莽娃身邊的那些老漢,也笑的把嘴上的煙杆兒掉在了地上。嚴肅的會場一下子被莽娃的一句話攪亂了。那幾個村官氣憤地望著台下,卻不曉得該如何辦了。
黃春花早已羞得黑臉變成了紅臉。她怒氣衝衝地瞪了莽娃一眼,然後拿起話筒高喊:“請大家安靜點!這是階級鬥爭的新動向呀!我們貧下中農絕不讓地主階級複辟啊!”
接著,她又舉起拳頭喊口號,但隻有那幾個村官跟著她喊。其他的人還在小聲的笑,嘰嘰喳喳的議論。
“現在,請陳大莽上台發言!”黃春花最後說。她心裏憤怒地想“看你下麵怎樣出醜吧!”
人們不知道莽娃今天也要發言,就都好奇的盯著他。莽娃卻像沒有聽見一樣,還在老漢們裏為自己剛才的表現沾沾自喜呢!
“莽娃。喊你發言啦!”王老漢提醒莽娃。“屁!我才不發啥球言呢!”莽娃說。他正在把葉子煙裝在那根銅嘴煙杆上,那個繡花煙袋就在他眼前晃悠悠的擺動。
黃春花見他坐著不動,就跑到他身邊,本想把心裏的怨恨爆發在他身上,但看見那個煙袋,就忍了忍說“喊你發言啦!大家都看著你嘛。你照著那篇發言稿念一遍就行啦!”
莽娃瞪了她一眼就把臉扭開了。老疙瘩在台上也喊他說“莽娃。快點上台來!別耽誤了批鬥大會哈!”好些人都想聽聽莽娃講話,也在大聲鼓勵他。但莽娃仍然坐著不動。
黃春花一下來了氣,就扯著莽娃的衣領,把他拉到台前,對著那隻在嚓嚓嚓地叫喚的話筒喊“批判鬥爭大會繼續發言。現在讓陳大莽同誌發言!其他人做好準備呀!”
她把話筒遞給莽娃,就轉身走到老疙瘩身邊去坐下來,心裏就像吃了一碗辣椒,辣的她張著嘴巴直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