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爺。

隔天一早我打電話給卡洛琳。她不在。我留了一通留言。她沒回電。我又打一次。我又留另一通留言。這越來越叫人難為情了,不過Let"sGetItOn絕對不能沒有上前五名。我試第三次時接通了她,她聽起來很尷尬但充滿歉意,而當她知道我隻是打去變更排行時明顯鬆了一口氣。

“聽好。絕對的前五名。第一名,馬文·蓋伊的Let"sGetItOn。第二名,艾瑞莎·富蘭克林的ThisIsTheHouseThatJackBuilt。第三名,查克·貝瑞的BackintheUSA。第四名,衝擊合唱團的WhiteManinTheHammersmithPalais。

而最後一名,最後但不是最不重要的,哈哈,艾爾格林的SoTiredofBeingAlone。”

“我不能再改了,你知道。到此為止。”

“好。”

“不過我在想,也許做你的前五名最愛俱樂部唱片也有道理。順便告訴你,編輯喜歡那個故事,蘿拉的事。”

“噢。”

“有可能很快地跟你要一個填滿舞池的排行榜嗎?還是這個要求太過分了?

“不會。我知道是哪些歌。”我拚出來給她聽(雖然說當文章刊出來時,上麵寫著InTheGhetto,那首貓王的歌,這個錯誤巴瑞假裝是由於我的無知)。”

“我差不多快完成你的卡帶了。”

“是嗎?你真是太貼心了。”

“我該寄給你嗎?或是你想喝一杯?”

“嗯……喝一杯也不錯。我想請你喝杯酒來謝謝你。”

“太好了。”

卡帶,是吧?它們每次都有用。

“那是給誰的?”當蘿拉看見我在搞消音、編排順序和音量時她問我。

“噢,就是那個幫免費報紙采訪我的女人。卡羅?卡洛琳?大概是那樣。她說如果她能感受一下我們要放哪種音樂,你知道,會比較容易。”但是我說的時候沒辦法不臉紅而且死盯住我的錄音機,而我知道她不是真的相信我。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合輯卡帶代表什麼意思。

我約好跟卡洛琳碰麵喝酒的前一天,我發展出所有典型的暗戀症狀:胃痛、長時間做白日夢、無法想起來她長什麼樣子。我隻記得起來洋裝和靴子,而且我看得見有劉海,但是她的臉一片空白。我用一些莫名的相互交錯的細節來填補這片空白。——豐滿突出的紅唇,雖說一開始吸引我的,是她那調教良好的英國女生的聰明外表;杏仁眼,雖說她大部分的時候都帶著墨鏡;白皙無瑕的皮膚,雖說我知道她滿瞼雀斑。當我見到她時,我知道我會感覺到一陣大失所望的痛苦——這就是所有想入非非的起源?然後我又會再度找到別的東西來感受興奮:她竟然來赴約的事實,性感的聲音,聰明的才智,敏銳的機辯,隨便什麼。然後在第二次和第三次會麵之間,一套全新的神話又會於焉誕生。

不過,這一次,有件不一樣的事發生。都是做白日夢造成的。我做著跟以往一樣的事——幻想整段感情的每個微小細節,從初吻,到上床,到搬進來同居,到結婚(我甚至安排過婚宴卡帶的曲目),到她懷孕時會有多漂亮,到小孩的名字——直到我突然驚覺沒有剩下任何事可容真的發生。我全做過了,在我的腦海中過完整段感情。我已經快轉看完電影,我知道全部的情節、結局,所有好看的地方。現在我得倒帶,然後用正常速度從頭再看一遍,那有什麼樂趣?

而且他媽的……這些事他媽的什麼時候才會停止?我下半輩子都要從一顆石頭跳到另一顆石頭直到沒有石頭可跳嗎?我每次腳癢的時候就要開溜嗎?而我大概每一季就會有一次,跟我的水電賬單一起,甚至比那還多。在英格蘭夏季的時候。我從十四歲起就用我的本能思考,而老實說,就我們兩個知道,我得到的結論是,我的本能裝的全是滿腦袋的大糞。

我知道蘿拉有什麼不對勁。蘿拉不對勁的地方是,我永遠再也不會是第一次或第二次或第三次見到她。我永遠不會花兩三天渾身冒汗試著想起她長什麼樣子,我再也不會提早半個小時到酒館去跟她碰麵,盯著雜誌上同一篇文章然後每三十秒看看我的手表,永遠也不會想像她會激起我體內的某種東西,就像Let"sGetItOn激起我體內的東西一樣。而當然,我愛她喜歡她而且與她共享有趣的談話、美妙的性愛和激烈的爭執,而她照顧我為我操心,而且幫我安排葛魯丘俱樂部,但是這一切又算什麼?當有一個人裸著兩條臂膀、帶著甜美的微笑、穿著一雙馬汀大夫鞋,走進店裏說她想要訪問我的時候?什麼也不算,就是這樣,但是也許應該多算一點什麼。

去他的。我要把這他媽的卡帶寄出去。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