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槍聲從叛徒背後響起(3 / 3)

“咋還換呢?不是剛換完嗎?”林壽堂不解地問。

島村說你不懂,便把理由說了一遍。

林壽堂一聽嘴上雖然“哦哦”地表示理解,可心裏卻罵道:“淨他媽的扯犢子。”

林壽堂說我馬上吩咐把協和旅館的人撤回來,給他另外安排一個住處。

島村一聽要撤人馬上連說了三個“不”字,說高桂林可以搬走,但人不要撤。不僅不能撤而且還要增加。

林壽堂不明就裏地問:“這不是白浪費人手嗎?”

“這個,你又不懂了。”島村得意地說。

第八章 喋 血

董海川把打探高桂林行蹤的任務交給了陳子平,而陳子平卻不知道該怎樣去完成這個任務。

高桂林的住處是高度機密,在警察大隊,除了林壽堂和蘭已非的行動隊外,再沒有其他人知道。但陳子平不可能去找他們打聽。冥思苦想以後,陳子平還是想到了肖玉雪。陳子平便借閑聊向肖玉雪委婉地提出了這個問題。

肖玉雪聽後好奇地問陳子平怎麼會對高桂林感興趣。

陳子平說,我也就是隨便那麼一問。聽大隊長講,我們全指望著高桂林抓捕共產黨滿洲省委的首腦哪,所以他可千萬別出現什麼閃失。

肖玉雪聽後笑了笑,說沒想到你這麼敬業。

和肖玉雪的談話結果讓陳子平很失望,不知道肖玉雪是守口如瓶還是真的不了解,反正沒有得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陳子平思前想後,決定還是到蘭已非的行動隊去打探。

一想到行動隊,陳子平馬上就想到了劉山。

劉山和陳子平雖然談不上是什麼摯友,但兩個人算是走動比較近的。尤其是劉山一直把陳子平當恩人一樣看待。說起來,這裏還一個插曲。

那是兩年前的春節,警察大隊聚餐。結果大隊裏的那個日本警尉井上喝多了,借著酒勁兒指著同桌的劉山等人開罵,劉山氣不過就與井上爭執了起來。結果井上惱羞成怒,竟然操起椅子向劉山砸去。劉山毫不示弱地撲了上去,把井上痛打了一頓。這件事被島村知道了,他把警察大隊所有的人集合起來興師問罪,追問事情的起因,結果包括林壽堂、蘭已非等多人在內的目擊者誰都不敢說實話,生怕惹惱了島村。就在島村要對破壞“日滿一體”的劉山開刀問斬的時候,陳子平毅然站出來替劉山喊冤,道出了事情的真相。島村在得到證實後不僅放了劉山,反而痛斥了井上。這件事以後,劉山就把陳子平看作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其實除了這件事兒以外,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陳子平和劉山兩個人都曾有過打鬼子的經曆。劉山打過鬼子的事兒是他在一次酒後親口告訴陳子平的。

劉山在當警察前曾經在黃槍會幹過。那是1932年,也就是偽滿大同元年五月,劉山在富錦三排參加了以吳國文為大帥的黃槍會,並於同年十月中旬,隨隊參加了攻打佳木斯的戰鬥。十月下旬,劉山又隨黃槍會參加了距佳木斯東南二十裏,位於樺川縣中部的馬忠顯大橋之戰,但終因寡不敵眾而失敗。

“小鬼子也沒啥了不起的,也是血肉之軀,沾上子彈非死即亡。我們在馬忠顯大橋也打死他們上百號人,還打死一名少佐呢。隻是他媽的……”

每當談到這裏,劉山都掩飾不住內心的遺憾。

黃槍會被打散後,劉山投奔了另一支抗日的山林隊。1936年冬,劉山隨所在的山林隊一起投降了日寇。

由於這兩個原因,陳子平曾跟省委彙報想策反劉山,省委要他慎重考慮,但前提是不能暴露自己。

陳子平有意試探過劉山的口風,但劉山表現得很消極,認為連國民政府、東北軍都不是日本人的對手,別人更是白扯。盡管對日本人沒有好看法,但絕對也沒有棄暗投明的打算。此外,陳子平看到劉山本人嗜煙好賭,生活放蕩,跟其他警察沒什麼兩樣,所以最終放棄了爭取的打算,隻是仍然保持著與劉山的接觸,但兩個人的關係就此而止步,沒有進一步發展。

陳子平到行動隊一打聽,聽說劉山病了在家休息,便決定登門拜訪。

劉山家住在城北順城街一座四合院裏,臨近護城壕。

陳子平趕到劉山家的時候,劉山正躺在東屋的炕上剛剛過足大煙癮。見陳子平來訪,劉山馬上吩咐老婆準備酒菜,非要留陳子平吃飯不可。

陳子平說:“別忙了,我就是來看看你。飯就不吃了,我還有事兒。”

“啥事兒?不行,必須得吃了飯才能走。聽我的。”

劉山邊說邊伸出手,拉陳子平往炕頭上坐。

陳子平問:“嫂子說你泡蘑菇呢,咋的了?”

“他媽的,”劉山憤憤地罵了一句,“蘭已非這個犢子玩我。你說他給我安排個啥活?讓我他媽的給那個高桂林去站大崗。我操!”

陳子平聞聽心裏一動,但仍然不露聲色地問道:“這到底是咋回事兒?”

劉山就把事情的經過給陳子平講了一遍。

日本人怕高桂林出意外,兒島命令警務廳的特務科全權負責高桂林的安全保衛工作,而島村和林壽堂就把這個任務交給了蘭已非的行動隊。蘭已非便按一三五二四六日排出了班次,每班由三個人組成,一名組長帶兩個組員。作為行動隊一組的組長,劉山自然也在帶班人員之列。可是因為劉山抓過高桂林,又給他用過刑,所以高桂林一看見劉山就跟黑眼蜂似的,掐半拉眼睛看不上他。劉山對高桂林也沒有什麼好印象,所以這兩個人就像是針尖對麥芒,誰都不待見誰。可是高桂林行,他是被保護者,而劉山是執行公務,比較被動。自從那天高桂林朝劉山歇斯底裏後,劉山幹脆向蘭已非請了病假,說什麼也不去伺候高桂林了。

“事兒就是這麼個事兒。”

劉山說完,把手一攤,仍然是一副餘怒未消的樣子。

陳子平聽罷點點頭,說:“姓高的怕死,聽說共產黨對叛徒可是不給好果子吃。”

“操,誰都不會給叛徒好果子吃,”劉山罵了一句,“那小子現在完全被嚇瘋了,不僅換到了協和去住,還整天疑神疑鬼的,剛剛還又是秧歌又是戲的,轉眼就又哭又鬧,整個郎兒一個精神病。旅館的服務員說他住的那間屋鬧鬼,都管它叫‘鬼屋’。”

“啥,‘鬼屋’?”陳子平追問道。

劉山說:“就是高桂林住的那間301,服務員管它叫‘鬼屋’。可不是咋的,整天鬼哭狼嚎的,真跟鬧鬼差不多。”

“協和旅館301。”陳子平在心裏默念了一遍。

按照吳紹雄的計劃,由他和三名“鋤奸團”的成員去完成除掉高桂林的任務。三個人從旅館的正門進去,直取301房間,吸引門口警衛的注意,而吳紹雄則從旅館後窗進入301房間,直接幹掉高桂林。

時間還早,吳紹雄仔細地擦拭著他那隻“大鏡麵”又把子彈一顆顆擦拭得鋥亮後壓進槍膛。

本來吳紹雄要護送董海川離開佳木斯,轉移到江北去,可董海川堅決不讓,說不親眼看到或親耳聽到高桂林已被除掉,他就決不離開佳木斯。就在吳紹雄為難之時,宗蘭急匆匆送來“老康”的情報,說高桂林就住在通江街北段協和旅館的301號房間。

董海川和吳紹雄一聽很興奮。

事不宜遲,董海川命令吳紹雄馬上行動,務必於今夜除掉叛徒高桂林。吳紹雄嘴裏應著,但身子卻沒動窩。

“你還磨嘰啥?”

見吳紹雄還在遲疑,董海川便嚴厲地斥問他。

“那我給你留一個人吧。”吳紹雄建議道。

“留啥留?一共就那麼兩個人,別浪費了。你快去準備,別瞎耽誤工夫了。”董海川愈加嚴厲地說道。

“不行,敵人已經開始行動起來,你必須馬上轉移。”吳紹雄堅持道。

董海川沉吟了一下,說:“好,我轉移,我們同時行動。”

吳紹雄看著董海川,臉上滿是疑惑。

董海川笑了笑,拍著吳紹雄的肩膀說:“我保證說話算數。我們江北見。”

“江北見。”

吳紹雄與董海川緊緊地握手後離去。

吳紹雄是佳木斯地下市委成立時,由抗聯六軍獨立團偵查連長任上調過來的。作為保衛部長,吳紹雄的任務就是保護市委尤其是董海川的安全。可是現在……

命令就是命令。軍人出身的吳紹雄隻好服從董海川的命令,去做行動前的準備工作。

吳紹雄舉槍做了一個瞄準的動作。這時,桌上的座鍾“當當當”地響了起來,時間已過午夜。

“計劃都明白了吧?”吳紹雄問。

三個隊員點頭說“都明白了”。

“動手。”吳紹雄果斷地下達了行動命令。

正是黎明時分。天空中漂浮著灰色的浮雲,氣溫仍然很低。

行動似乎很順利。三個隊員進入協和旅館後,沒有發現異常情況,便直奔三樓而去。可一到三樓的樓梯口才發現情況不妙。那裏哪是隻有兩個警衛?而是滿滿一樓道。啥也別說了,打吧。

此時,隱身在樓後暗處的吳紹雄一聽樓裏傳出了爆豆般的槍聲,便馬上閃出身來,敏捷地攀上三樓。就在吳紹雄踹開窗戶躍身進屋的一刹那,他看見的不是什麼高桂林,而是一支支黑洞洞的陰森的槍口……

後來,附近的鄰居說,那晚協和旅館的槍聲響得跟爆豆似的,好像在追一個什麼人。

第九章 重 任

協和旅館所發生的事兒,陳子平是在第二天一早上班時聽說的,然後又從《三江日報》刊登的消息上得到了進一步的認證。

“行動隊在協和旅館全殲了共產黨的殺手。”這是《三江日報》的通欄標題,並配有“紅胡子”斃命的照片。

陳子平呆坐在辦公室裏,他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刺殺高桂林失敗,戰友罹難,都是因為自己提供的情報有誤所致。這令陳子平心如刀絞,痛不欲生,無論如何也不能原諒自己。

事不宜遲。陳子平決定馬上去找宗蘭了解事情的原委。可當陳子平剛剛走進北市場東頭的時候立即發現情況異常,在北市場的各個路口要道都布滿了警察特務,嚴密地盤查著過往行人。陳子平沒有貿然走進“昌隆”,而是站在路對麵向“昌隆”望去。這一望讓陳子平大吃一驚,不僅“昌隆”的店門緊閉,而且原來豎在門口的那塊“常年收購山貨”的牌子也不見了。就在這一瞬間,陳子平心頭猛地一緊,他馬上想到了宗蘭的安危。

陳子平抑製不住要跨過馬路去的衝動,然而那扇緊緊關閉著的店門最終還是使他沒有邁開腳步。不能與宗蘭接頭,意味著陳子平再一次與組織斷絕了聯係。

陳子平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然後轉身向“昌隆”相反的方向走去。然而,對宗蘭的惦念緊緊抓著他的心,陳子平邊走邊思考。想著想著,陳子平心頭突然一亮:宗蘭撤掉牌子,不正說明組織上已經了解情況了嗎?那麼宗蘭本人也應該是安全的。

然而不幸的是,陳子平的判斷是錯誤的。

宗蘭沒有離開“昌隆”,她此刻就在雜貨鋪裏,正為完成一個重任而焦慮。

本來宗蘭應該早就轉移了,隻是因為在與董海川分手時,董海川讓宗蘭到組織部部長張牧野的家裏去一趟,把藏在他家裏的那份佳木斯地區所有地下黨員的名單取回來。宗蘭知道,如果這份名單落入敵人之手,那麼整個佳木斯地下組織就將遭受到滅頂之災,所以它比生命還重要。

宗蘭很快就趕到張牧野的家裏,把文件順利地帶了回來。但負責來取名單的同誌卻遲遲未到。而這時,整個北市場已經是軍警林立,戒備森嚴了。

一陣警笛聲打斷了宗蘭的思緒。

宗蘭透過窗戶仔細觀察街麵上的情況,發現敵人對過往行人的盤查很嚴格。

“怎樣才能安全地把名單帶出去呢?”

宗蘭陷入躊躇之中。正在苦苦思索之際,她倏地看到了廚房地下存放的幾個紅蘿卜,便靈機一動。宗蘭迅速找出兩個大一些的紅蘿卜把心兒掏空,把文件放了進去。剛剛做完,就聽到門外傳來敲門聲。宗蘭仔細聽著,敲門聲兩長兩短,果然是接頭的暗號。宗蘭馬上去打開門,可一見門外的人卻愣住了。原來,門口站著一個邋遢的討飯老太太。

“行行好吧,幫口吃的吧。”老太太向宗蘭伸出手來。

這時,兩個警察走了過來,推了一把老太太,老太太一下子跌倒在地。

宗蘭剛要去攙扶老太太,其中一個高個子警察朝她一擺手厲聲道:“不許出來,老實兒在屋裏呆著。”然後又朝老太太吼道:“滾,快滾,別在這兒礙手礙腳的。”

宗蘭沒有聽從高個子警察的警告,仍然出門彎下腰去攙扶老太太。老太太“哎哎呀呀”的,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散了架子似的。在宗蘭攙扶老太太的一瞬間,老太太用力地握了一下她的手腕。宗蘭趁勢定睛細瞧,這才發現這個老太太原來就是董海川同誌的愛人李漱清。

宗蘭馬上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邊攙扶著李漱清邊說:“你等一會兒,我去給你拿點兒吃的。”

“謝謝,謝謝了。”李漱清邊咳嗽邊說。

待兩個警察走了後,宗蘭趕緊把兩個紅蘿卜和幾個玉米餅子還有一些白菜裝在李漱清的籃子裏,李漱清點點頭,然後顫顫巍巍地離開了。

李漱清前腳剛走,高個子警察就朝宗蘭吼道:“快關門,老實地呆在屋裏,封街了,封街了。”

警察突然封街,打破了宗蘭的轉移計劃,同時也讓她更加掛念董海川和其他同誌是否安全轉移。猛然間,宗蘭想到了陳子平。一想到陳子平,宗蘭心裏便泛起陣陣感情的漣漪。董海川告訴宗蘭,為了安全起見,從現在起,切斷地下組織間的全部聯係,包括與陳子平的聯係。所以,宗蘭一回到雜貨鋪就趕緊撤掉了“常年收購山貨”的牌子。想不到,他們這對苦命鴛鴦在這樣一個極其特殊的環境裏剛剛重逢,就又要突然別離。現在形勢突變,險象環生,能不能再相見已成為一個未知數。想到這兒,宗蘭的雙眼湧出淚水。這時,突然從不遠處傳來一陣急促而慌亂的腳步聲,接著響起了槍聲。

宗蘭清楚,自己的危險主要來自沈思明。因為她曾經在這裏碰到過沈思明。這個叛徒隨時都有可能出現在自己的麵前。所以無論如何必須想辦法出去,盡快轉移。

宗蘭想到這兒,轉身走進臥室,從枕頭底下拿出一支手槍和陳子平帶給她的那枚九七式步兵手雷。為了能夠正確使用它,陳子平還特意給宗蘭講解了這種手榴彈的一些特點和使用方法。陳子平最後囑咐宗蘭說,這種手雷的威力巨大但安全性不高,很容易出現早炸,所以必須多加小心。

在這時,從前麵的街道上傳來了一聲清脆的槍聲。宗蘭趕緊把手槍掖在衣襟下,又拿過一個包裹,把那枚手榴彈和幾件衣物放到一起,然後走進廚房,推開後牆上的一扇木質的玻璃窗跳了出去。

第十章 殉 難

天剛一擦黑,林壽堂就把警察大隊所有在家的人員集合起來,宣布了一個命令:除了值班人員外,整個警察大隊全體人員一律參加晚上的集中抓捕行動。

這次行動本來沒有陳子平的事兒,因為林依依晚上要陳子平陪她去看戲,是林依依找林壽堂特意給陳子平請的假。開始時,陳子平答應了林依依,可是當他聽劉山說給二組帶隊的是沈思明時,他馬上去找林壽堂要求參加二組的抓捕行動。陳子平有了自己的打算,他想趁機幹掉這個沈思明。

在警務廳的院子裏,陳子平第一次見到沈思明。

沈思明精神萎靡,一副病怏怏的神態。用劉山的話說整個一副屌歪樣。

陳子平暗暗咬牙,心裏說: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林壽堂把隊伍帶到憲兵隊的院子裏,然後向憲兵隊隊長兒島報告說警察大隊集合完畢。兒島隨後命令馬上出發。陳子平跨上了劉山的摩托車。

二組的摩托隊駛出憲兵隊的大門後右轉彎,直奔北市場的方向開去。

“咦,這不是北市場的方向嗎?”陳子平問道。

“可不,北市場。”劉山回答道。

陳子平心裏一哆嗦,他馬上就想到了宗蘭,遂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可一轉念又寬慰地想:宗蘭應該早就轉移了。

說話間,摩托隊駛到了北市場的東入口。

帶隊的日軍軍曹細川命令全體下車,讓沈思明在前麵帶路,命令其他人刀出鞘彈上膛,悄悄地步行跟進。陳子平掏出手槍,開始尋找幹掉沈思明的機會。

隨著距離雜貨鋪越來越近,陳子平的心裏徹底涼了。看來那個不祥的預感應驗了,沈思明帶路的這個二組就是奔宗蘭來的。

盡管心存僥幸,但陳子平還是冒汗了,他的腦筋在飛速的旋轉:不管宗蘭在不在雜貨鋪裏,都一定想辦法給她報個信兒。

正行進間,細川命令一路從左邊包抄後路,一路直撲前門。

一陣冷風撲過來,一旁的劉山不禁打了兩個噴嚏,馬上招致細川的斥罵。劉山嘴裏不服氣地低聲回罵著。

“昌隆”雜貨鋪就在眼前了,可陳子平仍然沒有想出報信的好辦法來。正心急間,低頭看到了路邊積雪下露出一大塊冰麵,心頭猛地一亮,一個大膽的一箭雙雕的想法躍出腦海。

細川讓沈思明趨前幾步,同時命令其他人員做好戰鬥準備。就在這時,劉山忽覺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摔去。在摔倒的一瞬間,他忙用雙手去撐地,握著槍的右手在觸地的一瞬間,食指下意識地扣動了扳機,隨即一聲清脆的槍聲打破了寂靜。與此同時,沈思明“媽呀“一聲跌倒在地。

“巴嘎!”細川怒罵道。

有人忙上前扶住沈思明。沈思明一邊嚎叫著一邊捂著血糊糊的大脖子。

細川衝過來,掄起巴掌就給了劉山兩記耳光。

“我操!”

劉山瞪大眼珠子剛要發作,突然從左邊屋後的胡同裏傳來了槍聲。

細川顧不得劉山跟他瞪眼珠子,命令所有人迅速包圍雜貨鋪。

宗蘭沒有子彈了,她被包圍在北大壕邊上的一堵殘牆後麵。

細川讓沈思明上前勸降。

沈思明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極不情願地向殘牆處走了幾步,開口道:“蘭姐,蘭姐,你出來吧,我是沈思明。”

除了風聲,沒有任何回音兒。

“蘭姐,你投降吧,別犯傻了,死了不值得。咱打不過人家。老李死了,柳蔭也死了,連高桂林都投降了……這都是命,是命啊!”

沈思明自顧自地絮絮叨叨,話音裏帶著哭腔。

細川“唰拉”一下抽出戰刀,不耐煩地吼道:“不投降,死啦死啦的有。”

沈思明又說:“蘭姐,你就從了吧,這幫人吃人不吐骨頭。蘭姐……”

陳子平圓睜雙眼,死死盯著殘牆處,他多麼希望能出現奇跡,可以幫助宗蘭轉危為安。可是……

突然,宗蘭從殘牆後麵直起了身。

宗蘭一現身,把沈思明嚇得一哆嗦,險些坐在地上。而其他鬼子和警察也都立刻臥倒在地,仿佛見到凶神惡煞一般。

宗蘭背著一隻手,用另一手捋了捋額前散落的頭發,平靜地說:“沈思明,你說得對,就這樣死了太不值得。好吧,我聽你的,你過來,有事我們兩個談,我不和鬼子說話。”

沈思明扭頭看了看細川,細川狐疑了一下,然後點點頭,示意沈思明上前勸降。

沈思明慢慢站直身體,一步步向宗蘭走去。

陳子平猛地想到了什麼,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

在手電筒的照耀下,陳子平看到宗蘭神態很安詳,她那美麗的麵容綻放著晶瑩的光亮,她好像不是在麵對著凶殘的敵人,而是麵對著幸福與渴望。

沈思明距離宗蘭越來越近。

陳子平看到宗蘭的嘴角溢出一絲笑意,那笑意既淒美又果決。

“蘭姐……”

就在沈思明靠近宗蘭的一瞬間,突然發生了劇烈的爆炸。隨著沈思明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一團火球霎時吞沒了宗蘭與沈思明。這突如其來的爆炸驚天動地,仿佛整個佳木斯都在戰栗。

“宗蘭——”

陳子平在心裏大喊一聲,隻感到肝膽破碎,五內俱焚,雙眼一黑幾欲暈倒。

第十一章 抉 擇

陳子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住處的。他的神經幾近崩潰。

宗蘭的犧牲對陳子平產生了巨大的精神刺激,他蜷縮在漆黑的房間一隅,似乎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麼也沒想,任淚水縱橫,無聲地痛哭,隻哭得胃部急劇抽搐,嘔吐不止,最後摔倒在衛生間裏,他以為自己死了。

“你怎麼了?”

第二天,當陳子平出現在辦公室的時候,肖玉雪問道。

陳子平咧了一下嘴,膽汁的苦味仍然殘留在嘴角,他沒有回答,兀自進了辦公室。肖玉雪跟了進來,仍然追問陳子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陳子平長出了一口氣,兩眼無神地望著窗外,低低地回答說自己的一個親戚去世了。

肖玉雪“哦”了一聲,說了句“節哀順變”,然後半信半疑地離去。

文書送來了一本登記簿,陳子平翻開一看是在這次“三·一五”行動中被逮捕的人員名單。

陳子平從登記簿中看到,由佳木斯日本憲兵隊策劃指揮的這次大逮捕,共在佳木斯市以及湯原、依蘭、樺川、富錦、勃利等大肆逮捕共產黨人、抗日救國會會員和愛國人士三百六十五人。

“這回齊了。他媽了個巴子的,尿性!”

隨著話音兒,林壽堂走了進來,陳子平連忙起身立正敬禮。

“這回就差那個馮仲雲了。”林壽堂興致頗高地嚷道。

“什麼事兒讓大隊長這麼高興?”陳子平故作鎮靜地問道。

林壽堂雙手卡著腰,得意洋洋地說:“現在已經無所謂秘密了。你聽我告訴你,今天淩晨,共匪市委書記董海川在企圖越過西城壕逃跑時被蘭已非抓住了。現在可以不吹牛地說,以佳木斯為中心的下江地區共匪的地下組織,尤其是他們的首腦機關已經被我們全部破獲了。他奶奶的,現在我們就等那個北滿共匪的頭子馮仲雲來自投羅網了。等明天我們逮住了那個馮仲雲,哼哼……”

陳子平沒等林壽堂說完就覺得腦袋裏“忽悠”一下,渾身冒出了一層細毛汗,身子也險些跌倒,他順勢扶住桌子,才穩住了架。

“子平,我瞧你這臉色可不咋的呀?哪兒不得勁兒?”林壽堂發現了問題。

陳子平挺直身體,笑笑說:“沒事兒,昨天參加行動,有點凍著了,一宿沒睡好。”

“我說你們這支子年輕人,別看那麼整天活蹦亂跳的,一到真章兒,還不如我這個老頭子。”林壽堂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說。

“我們咋能跟您比!您可是身經百戰,從大風大浪裏闖過來的呀。”

“嗯,這話不假。”林壽堂的眼角眉梢洋溢著喜氣,“我告訴你……算了,還是讓依依跟你說吧,我就不瞎摻和了。”

陳子平抹了一把臉上的冷汗笑了笑。

林壽堂盯著陳子平的臉道:“瞧你這一臉的汗。去去,趕緊回去歇著吧,別逞幹巴強。”

林壽堂說完轉身走了。

林壽堂前腳剛離開,陳子平就馬上關上辦公室的門。他猛地覺得血往頭上湧,心髒就要跳出胸膛,呼吸困難,身體和精力即將崩潰,竟一下子堆縮到門旁。

想不到這次行動竟逮捕了那麼多的共產黨員和抗日群眾,就連董海川也被捕了。陳子平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他的精神被徹底地擊垮了。

不知過了多久,陳子平才慢慢地恢複平靜。他站起身,回到辦公桌旁,喝了幾口水,穩定了一下心神。瞬間,剛才林壽堂“等明天我們逮住了那個馮仲雲”那句話猛然在他的耳邊回響。

“明天?”

陳子平馬上走到牆邊翻看日曆。

日曆顯示,明天是偽滿康德五年三月十七日。

仿佛有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在了心上,陳子平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與無助。

敵人的陰謀正在一步步得逞,他們的終極目標就是要抓捕馮仲雲,進而破獲整個中共北滿地區的地下組織,打擊抗日力量。如果連馮仲雲也落到敵人的手中,那將給整個北滿的抗日鬥爭帶來無法估量的損失。而能夠挽回這個損失的唯一辦法仍然是幹掉叛徒高桂林。那麼現在,已經沒有人可以去完成這個任務了。

陳子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細細地思考著眼下的局勢。

保護黨的組織,這對每一名黨員來說都是一項神聖而崇高的使命。為了這個使命許多同誌都獻出了寶貴的生命,尤其是宗蘭……

一想到宗蘭,陳子平便心如刀絞,肝腸寸斷。但事到如今,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形勢緊迫,猶如箭在弦上,使命和時間都不允許他有任何的猶豫與彷徨。陳子平決定,親自除掉高桂林。

晚上,林壽堂帶著林依依來探望陳子平。

一見麵,林依依就撲上前去一把抓住陳子平的雙手,關切地問這問那,一臉的焦急,弄得陳子平的臉上一白一紅的。林壽堂倒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任憑女兒為所欲為。

“謝謝大隊長。您那麼忙,還來看我。”

陳子平率先開口,也是想借機避免林依依做出更出格的事兒來。

“你是我兄弟嘛。兄弟病了,我這個當大哥的能不關心關心嗎?”林壽堂一本正經地說,“再說,我不來,有人也不讓啊!”

林壽堂說完憋著笑,用眼睛向陳子平示意。

陳子平不置可否地一笑。

“你現在感覺咋樣?”林依依不管林壽堂說什麼,她隻關心陳子平。

陳子平把自己的手從林依依的手中抽出來,給林壽堂敬煙點火。

“依依,大隊長說你有什麼事兒要告訴我?”陳子平有意岔開話題。

一提到這個,林依依的臉上馬上溢滿笑容。

“當然,就是不告訴別人也得告訴你呀。”林依依眉目含情地說。

“什麼事兒,你快說說。”陳子平催促道。

林依依站起身,在陳子平的麵前轉了一圈,然後鄭重其事地說:“本小姐明天過生日,想請你大駕光臨給捧捧場。”

陳子平一聽,馬上說:“哎呀,敢情是要當壽星佬啊!好好好,你就是不請我也要去捧場的。”

林依依嫣然一笑道:“本小姐對你的態度表示滿意。”

陳子平說:“我得給你準備生日禮物啊。你說說,想要什麼,我給你弄。”

林依依坐回到陳子平的身邊,一雙杏眼盯著陳子平,溫柔地說:“隻要是你送的,不管是什麼我都喜歡。”

“這丫頭,這丫頭。”林壽堂搖著頭,指點著林依依。

陳子平點點頭,鄭重地說:“那好,我一定會給你一個驚喜。”

“咱們可說好了,我就等著你給我的驚喜了。”林依依款款地說。

“好了,你的事兒說完了吧?該我們說說正事兒了。”林壽堂故意嗔怪道。

“唉,正事兒正事兒,也不知道你們一天哪來的那麼多正事兒。那好吧,我先走,你們嘮你們的正事兒吧。”

林依依邊說邊站起身來往外走。

陳子平送到門口,被林依依攔住,叮囑道:“明天晚上見。別忘了你答應的驚喜啊!”

說著,林依依竟在陳子平的臉頰上迅速地吻了一下,然後推門跑出去了。把陳子平弄得滿臉通紅,渾身上下不自在。

林壽堂見狀哈哈一笑,寬解道:“都是叫我慣的,打小就這樣。來來,我們說我們的事兒。”

陳子平趕緊正襟危坐,一副聆聽教誨的樣子,等著林壽堂開口。

林壽堂咧咧嘴角兒,露出一股得意的神情說:“我告訴你,那條大魚就要落網了。”

陳子平聞聽心裏一震,但表麵上仍然保持著嚴肅的神情。

林壽堂接著說:“如果不出啥意外的話,明天上午十點鍾,馮仲雲就會坐從綏化來的火車到達佳木斯。那時,我們就可以收網了。”

陳子平感到心髒一抖,驟然加速,一語雙關地說:“太好了,就等著這一天了。”

“是呀,為了這個馮仲雲,真是把我們折騰得夠嗆。”林壽堂抻了抻懶腰,感慨地說。

“是該結束的時候了。”陳子平說。

林壽堂喝了口茶說:“明天我們全體出動,包括憲兵隊,軍管區也派人參加,那個馮仲雲隻要他來就沒個跑。你身體不好,我特批你在家休息。不過你放心,不管你參加與否,功勞都少不了你的,我心裏有數。”

陳子平一聽趕緊道:“好不容易等到了收網的時候,我哪能在這個時候掉鏈子呢?別說我還能堅持,就是不能,爬,我也得爬去。即便是伸不上手,也要親眼看看那個共產黨的巨匪到底是個啥樣。”

林壽堂聽罷點點頭,拍了拍陳子平的肩膀,滿意地說:“你這話我愛聽,像個爺們兒,不愧是我的兵,沒有熊蛋。好,明天你就跟我坐一輛車去。”

“謝謝大隊長給我這個機會,我不會讓您失望的。”陳子平信誓旦旦地說。

第十二章 絕 殺

刮了一夜的風,終於吹散了漫天鉛色的陰雲,天明時露出了難得的白日青天。接近中午的時候,氣溫回升,給人一種暖洋洋的感覺。風也柔和了很多,不再那樣肅殺凜冽。在陽光可以照射到的地方,積雪開始融化。一群群的鴿子開始試飛,嘹亮的鴿哨在碧空中徜徉。這一切都真切地在提醒人們,春天真的要來臨了。

從綏化開來的火車離進站還有一段時間。陳子平坐在林壽堂的汽車裏,通過車窗看著去年七月一日才落成的佳木斯火車站新站舍。

佳木斯火車站位於佳木斯市區中南部的保城大街中段。按照偽滿洲國製定的《都邑計劃》,這個火車站就是佳木斯城區的中心。以此向東至飛機場,向南至陸家屯,向西至四合屯,向北至柳樹島,規劃占地總麵積約九十平方公裏。因此,這座具有古典風格的火車站舍便當之無愧地成為了佳木斯的第一標誌性建築。此刻,在車站的出口處,已經密布了大批的便衣特務,在稍遠一點的地方停放著十幾輛裝滿鬼子憲兵、警察、偽軍的運輸車。在運輸車的後麵則停著兒島、山本和島村的汽車。看來,佳木斯所有的軍警憲特全部傾巢出動了。

“看到沒?”林壽堂問道。

“啥?”

“三道崗。軍管區的人守第三道,警察大隊守第二道,憲兵隊和行動隊的人在第一道。那個馮仲雲就是長出翅膀也休想飛出這天羅地網。”林壽堂躊躇滿誌地說。

林壽堂正說話間,從不遠處傳來了一聲長長的汽笛聲。

蘭已非走過來,抵著車窗對林壽堂說:“大隊長,火車馬上就要進站了。”

“再等等。”林壽堂故作沉穩地說。

火車駛進站台,“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緩緩地停下了。陳子平注意到所有的特務頓時緊張起來,如臨大敵。鬼子憲兵和偽軍也紛紛跳下汽車,圍住了出站口。

出站口已經有人走了出來。

這時,陳子平看到島村陪著一個人從汽車裏鑽了出來,向出站口走過去。陳子平判斷那個人應該就是高桂林。

“高桂林?”陳子平問道。

“嗯,高桂林。”林壽堂回答道,“我們走吧。”

陳子平應了一聲,隨後下車打開後車門,林壽堂躬身走出汽車。兩個人跟隨在島村他們的身後,向出站口走去。

出站口內,下車的旅客被迫排成長隊,等待著憲兵和警察的檢查。

出站口外,陳子平看到高桂林抻長脖子,腦袋晃來晃去的,在人群中焦急地尋覓著。而一旁的島村和林壽堂則緊盯著高桂林的表情,生怕漏掉一點一滴。

陳子平沉吟了一下,在大衣的口袋裏把子彈推上了膛。

此時,兒島、山本也走了過來,跟島村、林壽堂一樣,悉數聚集在高桂林的身旁,眼睛一刻也不離開高桂林,都心急如焚地等著他的眼睛一亮,或大喊一聲:“就是他!”

時間好像故意放慢了腳步,與這些急不可耐的人作對。

等待,使兒島、島村、山本、林壽堂等感到難耐與焦灼;緊張,使空氣凝結,好像隻要有一丁點火星就會引起驚天的大爆炸。

陳子平口袋裏的懷表發出清脆的聲響,仿佛是在提醒著陳子平時不我待。

是的,陳子平不需要等待,也不能等待。他踱到高桂林的身後,然後冷靜地掏出了手槍,朝著高桂林的後心非常從容地扣動了扳機……

責任編輯 成 林

插 圖 王明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