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將王四扯出門外,王四嚷著騎上摩托車走了。王四雖然走了,馬三好仍然殺氣騰騰,他故意將一隻水桶踢出門外。王俊凱明白,馬三好是在向在場的人示威。他按捺住了性子,暗想:馬三好,出於江湖義氣,我當初放了你,今天看來,我錯了,你這個見利忘義的家夥,事實弄清之後我再給你算賬。想到這裏他說道:“三好,種子到底是真是假,你現在應該清楚,作為王油坊村的朋友,我想你也不願意拿假種子來坑害大家。別怪王四發火,因為這些種子今年讓王油坊損失近千萬哪。為了你自己的聲譽,也為了王油坊老少爺們兒的利益,你應該和大夥兒一起把事實弄清楚。這責任在誰呢?種子肯定不是你自己生產的,隻能怪生產假種子的黑心商人。你的種子到底是從哪兒來的?”
馬三好冷冷地說道:“從市裏大豐收種業進的,去找種子管理單位鑒定去吧。等鑒定出是假種子的時候,再來見我,不然別來找麻煩。”
馬三好如此態度,王俊凱心裏頓時騰起一團火。他說道:“好,一言為定,我一定會拿出種子鑒定結果讓你看,還一定會把事兒弄得一清二白!走。”說完,他帶領大家出了馬三好家的門。回家的路上,王俊凱思忖出一個道理:自己愛講江湖義氣,事實告訴自己,江湖義氣在好多時候是不管用的。這次對自己是一個教訓,今後一定要引以為戒。
剛到家中,肖豔便氣呼呼地告訴他一個消息,針對假黃瓜種事件,村裏有人散布謠言:王俊凱和馬三好合夥在村裏販賣假黃瓜種騙人,為此馬三好給了他五萬塊錢的回扣。王俊凱本來心裏就窩著火兒,聽到這話,更是火上加火。他拍案而起,咬著牙堅決要將事情弄個一清二楚。
三 有苦難言
王俊凱和鄉農技站的技術員聯係,問這一情況應該如何處理,那位技術員讓他們與縣農業局種子管理站聯係,因為他們能鑒定出種子的真假。折騰這事兒需要花錢,王俊凱讓王四按減產的畝數向菜農挨家挨戶收錢準備鑒定費用。
提到農業局種子管理站,大夥兒都想到去找齊威。王俊凱想到因為建窯廠的事兒齊威肯定對自己沒好感,要找他辦事,不如讓王四等出頭。
王四等拿著黃瓜秧去了縣農業局,見了齊威說明來意。齊威安排王四他們到種子管理站投訴。接待他們的是種子管理站的孟站長,他看了一下黃瓜秧,說既然是齊局老家的事,他們一定重視。但今天人都出去了,等他們回來再說。
回到家中,王四他們給孟站長打電話。孟站長說他們已經商量過了,為了對菜農負責,他們打算到王油坊現場察看一下。因為這兩天沒空,他們準備兩天以後去。
兩天以後,王四他們和孟站長通電話,孟站長又推說過兩天再說吧。
之後又通了幾回電話,孟站長他們終於把時間定下來。這天上午吃過早飯,他們八點鍾便在村頭等候,為了對孟站長他們表示尊重,這次他們還帶上了包村幹部王彥林。孟站長他們說的是八點半到,他們必須早點迎接。眼看到了九點,對方仍舊沒來,電話得知,農業局有緊急會議,他們得到十點。到了十點,他們手搭涼棚望了很久,一直不見人。電話催問他們到了哪兒,孟站長說他們正在半路上。十一點的時候,孟站長他們終於來了,他們開著一輛白色的麵包車,車上有“種子管理”的字樣。來到了王油坊村頭,孟站長他們下了車,雙方握手之後,然後又上了車。王俊凱和王四他們帶頭直奔王四家的黃瓜棚。
來到棚前,王四掀開草苫做的簾子,大夥兒魚貫而入。進入棚內,孟站長和其他幾個種子專家們對黃瓜的長勢認真察看。孟站長謝了頂,再加上腆著大肚子背著手,很像某領導深入基層視察。
在棚內轉了一圈,專家們先是表示驚奇,然後紛紛質疑:“這到底咋回事,黃瓜中病不像中病,是不是假種子也看不出端倪。”最後孟站長作了總結:“這棚裏采上一棵瓜秧,到另外兩家棚裏也各采一棵,帶上這三棵瓜秧回去鑒定一下再說吧。”
大夥兒來到棚外,王俊凱安排王四到另外兩家的棚裏去采瓜秧。附近的大棚很多,很快瓜秧采來了。
看看太陽已近正南,王俊凱明白,專家之所以來得晚是因為他們事先已有計劃:十一點進村,到棚裏轉一圈正好到了中午,正是吃飯的時候,這樣不用說明對方也得安排吃飯。想到要求人家辦事,王俊凱便說道:“天不早了,咱大家去吃飯吧。”
孟站長抬頭看了看日頭說:“回到縣城還得個把小時,到家大家也晚了吃飯的時間,這樣吧,大夥兒吃個便飯,然後走人。”
王俊凱道:“油坊狗肉是咱這兒的特產,咱都去吃狗肉吧。”大夥兒一行,直奔王油坊狗肉店。
王俊凱王四他們和孟站長等正好圍滿了八仙桌。一盤狗肉下肚,專家們眉開眼笑,直誇王油坊的狗肉果真名不虛傳。
吃完飯,專家們邊打飽嗝邊抹嘴角,滿意地出了飯店的門。王俊凱送他們上車,但司機一直站在車門外。正當王俊凱奇怪不已的時候,那個司機說話了:“王支書,這次你們得拿出一千塊錢。”看著王四發愣的樣子,他又說道,“來回油錢是二百,鑒定費是一千,因為齊局的麵子,油錢就免了。”
王四道:“到縣城來回一百多裏路,隻能用三十多塊錢的油錢……”
孟站長不耐煩地說道:“哎呀,油費已經給你們免了,幹嘛還要斤斤計較。”
王四還要說什麼,王俊凱一把把他扯開,然後從兜裏掏出一千元錢遞給了司機。司機接過錢,然後上車。車子發動的時候,王彥林握住孟站長的手道:“我代表鄉黨委政府請求你們,幫助把種子的真相弄清,因為這次它給老百姓帶來的損失太大了。”孟站長連連點頭。
王俊凱他們和孟站長等揮手道別。看著漸行漸遠的麵包車,王四道:“他們咋這樣?”王俊凱道:“這是官場裏的不正之風,小不忍則亂大謀呀。”
兩天後,王俊凱打電話問孟科長鑒定結果怎麼樣。孟科長說:“鑒定結果出來了,是屬於你們澆水施肥過度造成瓜秧旺長。”
王俊凱道:“奇怪呀,為啥偏偏所有種這種黃瓜種的菜棚都是這樣?大家都懂技術,澆水和施肥的時候各幹各的,並沒有統一標準,咋能都是澆水和施肥過度呢?”
孟站長道:“我們也有點奇怪,但是鑒定結果就是這樣。”
掛斷電話,王俊凱犯起了尋思,三思之後他認為:從那天孟科長他們的舉動可以看出,這幾個專家工作不踏實,態度不認真,他們所謂的鑒定結果不可信。一級有一級的水平,明天讓王四帶著瓜秧去市農業局鑒定。
第二天,在王俊凱的安排下,王四和兩個菜農去了市農業局種子管理站。到了太陽樹梢高的時候,王四他們幾個從市裏回來了,他們來向王俊凱彙報今天去市裏的情況。王四道:“三爺,鑒定結果得幾天才能出來——不過今天有一個新發現。”
王四壓低聲音說道:“在市農業局門外,我見到了幾個老頭兒,是咱縣三莊鄉張老鴰村的,也是拿著黃瓜秧去做鑒定的。那幾個老頭說他們村的大棚黃瓜也是秧旺長,不結果。我先拿出咱的黃瓜秧和他們的一對比,發現兩者的病症竟然一模一樣。”
“是不是和咱村的黃瓜種也一樣?”
“絕對是的。後來我還和他們對比了盛黃瓜種的袋子,發現袋子也一模一樣。我問他們黃瓜種是在哪兒買的,他們說是在三莊鄉裏一家種子站買的。他們還告訴我他們鄰鄉韶鋼鄉也有這樣嚴重減產的大棚黃瓜。”
“這到底是咋回事?是不是這些種子出於同一個假種窩點……等鑒定結果出來後再說吧。”
“他們還告訴我一個令人懷疑的事兒,韶鋼鄉的一個菜農說過,他們韶鋼鄉今年這樣的種子都是來源於齊威的手?”
“啥?韶鋼鄉這樣的種子都來源於齊威的手?這消息是從哪兒得到的?”
“因為自己的大棚幾乎絕收,韶鋼鄉的菜農就去賣種子的地方去鬧事,他們讓那賣種子的包產量,那賣種子的不肯,後來菜農和那賣種子的打了起來。眼看自己就要被打死的時候,那賣種子的叫他們去農業局去找齊威齊局長,因為這種子是他讓自己代賣的。”
王俊凱蹙緊了眉頭,他懷疑本村的黃瓜種也是出自齊威的手。想了一會兒他說道:“這個消息很重要,明天你想法去和咱縣其他各鄉取得聯係,看咱縣到底有多少這樣的黃瓜棚,他們的種子到底是從哪兒來的?是不是也出自齊威的手?還有,這齊威為啥連自己村裏的老少爺們兒都騙?這中間是不是有啥陰謀?”
王四仿佛明白了王俊凱的意思,說道:“行。”
兩天後,王俊凱正在家中看電視,院裏傳來了一陣摩托車響。王四推門而入:“三爺,三爺!”王俊凱匆忙折身坐起,二人來到沙發前坐下。王四抓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氣兒,開始向王俊凱彙報調查結果。他說,全縣二十六個鄉鎮有一半以上的鄉鎮存在同樣的黃瓜大幅減產的情況,每個鄉種植的麵積約有四五百畝,麵積不大而且分布較為零碎。他還說這些鄉鎮的農民也在和賣黃瓜種的經銷商發生爭鬥,那些賣種子的大都不願說出種子的出處,但是除韶鋼之外,已經有三個鄉的農民迫使給他們供種的經銷商交代出,他們的種子也是從齊威那裏得來的。另外,咱鄉周圍的鄉鎮沒有發現這樣的情況。
王俊凱露出了笑容:“好,果然不出我所料,咱去問馬三好,看他的黃瓜種是不是也是從齊威那兒買的——另外見了馬三好不許和他爭吵,我和他說話你在一邊隻管聽就是了。”
二人來到院門外,王俊凱鎖上院門,然後跨上王四的摩托車直奔馬王集而去。已近麥收時節,明媚的陽光裏,麥子已經黃了梢,風吹過麥田,麥子隨風起伏,像渾濁的波浪在湧動。二人來到馬三好的店門外,見到二人,馬三好滿臉堆笑地說道:“哎呦,我說今天早上我家的牆壁就直放金光,原來是今天你倆要來了。”他讓二人坐在沙發上,然後給二人每人拿出一瓶綠茶。王俊凱將綠茶放在桌上,王四不管三七二十一,擰開口就喝。
馬三好道:“王支書,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光臨寒舍,有什麼事呀?”
王俊凱微微一笑道:“別客氣,還不是為那事兒。”
馬三好故作糊塗地問道:“哪事兒呀?”
王俊凱道:“三好,你那黃瓜種到底是從哪裏進來的?”
馬三好強笑著說道:“還問這幹嗎?那黃瓜種不是沒什麼問題嗎?鑒定結果不是都出來了嗎?”
王俊凱道:“咱縣別的鄉也都發現了這樣的情況,那些種子是不是從縣裏的某一位局長那兒弄來的?”他邊說邊盯著馬三好的臉,他想從他的臉上看出點什麼。隻見馬三好尷尬地笑著,臉上的肌肉顫抖著,目光躲向了一旁:“你怎麼知道的……沒……沒那回事!”
王俊凱道:“沒有不透風的牆。咱縣有一個鄉的農民因為種了這樣的黃瓜種,他們去找賣種子的算賬,賣種子的死活不肯說出種子的來源,結果農民將他打了個半死,無奈之下他隻好說出自己的種子是從那位副局長那兒來的。三好,這事兒你就別瞞了,這關係到我的信譽,更關係到你的生意。你從當初走到今天不容易,要珍惜自己的現在。”
馬三好愣怔了一下說:“我以前不是給你說過了嗎,是從市裏的大豐收種業進來的……”
王俊凱道:“我已經叫幾個人到市裏查了,市裏就沒有大豐收種業。”
馬三好嘴硬著說道:“那是你們沒查著……”
王俊凱十分惱火:“因為這些假種子,王油坊的老百姓損失好幾百萬,你我也都背上了黑鍋。為此老百姓都要來和你算賬,我將他們擋住了。但是,大家正在逐級請專家鑒定,直到將問題弄個水落石出。然後我再帶領王油坊的村民,還有可能聯合咱縣其他受假黃瓜種坑害的老百姓去打官司,或者上訪!我知道你很可能是無辜的,但是隻要你不說出假種子的真正來源,我們就把你也送上法庭。”
馬三好麵帶憂慮,但是仍不說話。王俊凱道:“三好,這事如何處置,你自己考慮考慮吧,告辭了。”
二人起身告辭。馬三好好久才醒過神來,起身相送。當他來到門外的時候,王俊凱他們已經跨上摩托車走遠了。
四 賄賂封口
當天晚上,王俊凱正在洗腳,肖豔去鄰居家串門了,家裏隻有他一個人。門外先是傳來一陣車響,之後傳來了敲門聲。王俊凱問了一聲便匆匆穿上拖鞋前去開門。門開了,借著燈光,他看到門前站的是馬三好。一見是他,王俊凱心裏就明白了八九分,說道:“喲,是你,這麼晚了有啥事?”
馬三好滿臉堆笑地說道:“還是那事兒,白天你倆走得急,我沒來得及給你說清楚,今天晚上正好有空,我想單獨向你彙報一下。”
二人來到屋內,馬三好先是敬煙,又恭恭敬敬地給王俊凱點上。二人坐定,王俊凱吸了一口問道:“那假黃瓜種到底是從哪兒弄來的?”
馬三好並不答話,急急地站起身掏出一個鼓鼓的大信封,來到王俊凱麵前便往他的衣袋裏塞:“王支書,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三萬塊錢,請你收下。”
王俊凱一邊推一邊說道:“別這樣,別這樣……”
馬三好道:“你一定要收下,因為這裏邊有你自己的大棚減收應該得的賠償。”
二人又撕扯了幾下。王俊凱道:“好吧,我收下,收下……”他將信封接過,塞進了抽屜。馬三好見事情已經辦成,說道:“王支書,這事兒全靠你幫忙了,我回去了。”說完扭身欲走。
王俊凱一把將他扯住道:“急什麼呀,今天咱得喝兩盅。”
馬三好道:“不必了,改天吧,改天我請你。”
王俊凱道:“不行,必須今天,不然我把這退回去。”
馬三好隻好回身坐下。王俊凱拿來一些炒熟的花生和十來個鬆花蛋,然後又掂出一瓶衡水老白幹,拿出兩個玻璃杯。他說道:“老朋友了,咱簡單一點。”
二人剝著花生和鬆花蛋喝酒。幾杯酒下肚,馬三好臉上呈現出酡紅。王俊凱道:“三好,這假種子到底是從哪兒弄來的?”
馬三好笑著猶豫了:“王支書,咱不說這個行不?”
王俊凱剝著鬆花蛋道:“就憑咱倆這關係,以前你擔心。錢我都收下了,這會兒還擔心?”
馬三好看了看王俊凱道:“反正咱現在是朋友了,我也沒必要瞞你了——這些黃瓜種是從齊威那兒弄來的。”
王俊凱道:“真的?”
“真的”。
王俊凱壓低聲音道:“果然和韶鋼鄉的種子是從一個地方弄的。那麼咱縣這樣的黃瓜種都是從他那兒弄的?”
“是。”
“全縣幾千畝這樣的黃瓜,他得賺近百萬,但是大家得損失幾千萬。他就不怕大夥兒告他?”
馬三好笑笑說道:“這會兒的事兒,花錢就可以免災。韶鋼的農民也是告到縣裏,可是齊威派人給領頭的送了五千塊錢,就把事兒擺平了。無論啥事兒一沒有帶頭的,剩下的人也就蔫了。”
王俊凱臉色一變,從抽屜內拿出剛才的信封冷笑一聲道:“馬三好,今天你終於說實話了。你回去告訴齊威,這錢我收下,明天我交給村小學建校,事兒我王俊凱和你倆沒完!”
馬三好被王俊凱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驚呆了:“王支書,你……你……這是咋……回事?”
王俊凱道:“咋回事?我不能拿大家的損失來換自己的幸福,這是齊威禍害本村的父老鄉親得來的黑心錢,我要拿來用於本村的父老鄉親。”
馬三好臉色頓時大變,好久他說道:“……王支書,錢留下你就得為人家辦事,不辦事我就把它帶走還給人家。”說著他伸手去奪信封。
王俊凱一下將他的胳膊推開,將信封裝進兜內說道:“拿走?沒門!”他又拍著褲兜裏的手機道,“剛才你的話我都用手機錄了音,想跑,跑不掉你!”
馬三好臉上已經滿是虛汗:“王支書,你這樣就把我害了,齊局長我能得罪起嗎?你……你為啥要這樣對我?”
“為啥這樣對你?當初我王俊凱最講江湖義氣,你偷羊被抓的時候,我王俊凱讓王油坊的老少爺們兒放了你。我原想讓你改邪歸正,沒想到你小子忘恩負義,如今卻又來禍害王油坊的老少爺們兒,並且還讓我背上了黑鍋!對你這樣的人,仁義禮智信是沒有任何用處的,隻有以牙還牙、以毒攻毒!還有,你的錄音已經有了,等鑒定結果一出來我就拿著它帶人去縣裏上訪。”
馬三好知道自己今天碰到硬茬子了,他還想再奪。王俊凱道:“再奪,我讓你站著進來橫著出去!”
馬三好隻好狼狽地起身走人。第二天,因為害怕事兒鬧大,馬三好將自己的種子經營店關了門,然後帶著老婆孩子逃走了。
馬三好剛走,肖豔就回來了,她說因為黃瓜大棚近乎絕收,準備和幾個鄰居去本縣一家罐頭廠打工,王俊凱答應了。已經是夜裏十點多了,王俊凱快要睡著的時候,有人打電話來了。電話是趙大海打來的。王俊凱道:“有什麼事。”
趙鄉長道:“還不是因為黃瓜減產,你要帶領全縣農民上訪的事。”
王俊凱假裝吃驚:“沒有啊?這事兒我一點兒也不知道。”
趙大海道:“你不知道?馬三好什麼都跟我說了。王支書,你何必呢,我已經問過齊威了,他說當初他自己也不知道種子是假的,事情發生之後,他也感到莫名其妙。不知者不為怪,你何必要趕盡殺絕呢?”
王俊凱道:“趙鄉長,既然他現在已經知道種子是假的,那麼問題一出現他就應該帶領全縣的農民向生產假種子的公司討回公道,讓他們包賠本縣的農民還包括老家同村老少爺們兒的損失。可是他已經知道這麼長時間了,不僅不想法包賠大家的損失,還不讓賣種子的小販說出種子是從他那兒來的。這不能不讓人懷疑,他一開始就是故意在賣假種子給農民,其目的隻是為了從中漁利。”
趙大海道:“好了,好了,王支書,我真是服你了,與人方便於己方便,你知道嗎?齊局已經說了,這事兒關鍵在你身上,如果你這次放了他,以後他托他在市裏的那個幹爹想法讓你進鄉政府當幹部。你還年輕,納入了鄉政府的編製之後,今後可是前途無量呀!”
王俊凱道:“進鄉政府當幹部我當然願意,但是我不能拿這當交換條件。”
趙大海道:“王支書,你現在是村支部書記,但是,一個好漢倆人幫,不打不成交,今後攀上齊局這棵大樹,對你有很大好處,否則……”
王俊凱道:“我明白,否則他就想法把我整掉——為了一己私利,他連本村的老少爺們兒都坑害,這樣的人會有多大的前途?我不高攀也罷。”
“你……算了……”電話裏傳出趙大海氣憤的聲音,之後他掛了機。
第二天,王俊凱將錢送到了村小學,然後安排王四到其他鄉去串連,發動大家去上訪。很快全縣受假黃瓜種坑害的農民都被發動起來了,王俊凱從中推選出王四等四個人做代表。他決定等鑒定結果出來後,親自拿著馬三好的錄音,帶著幾位代表去縣信訪局上訪。一星期很快就過去了,王四到市農業局去拿鑒定書,但是市農業局的人卻說無法確定黃瓜種的真假。王四質問他們:“縣種子管理站都能鑒定出種子的真假,為啥這裏卻不能?”對方先責怪他們不相信人,又說那你們按縣裏的鑒定結果就算了,幹嗎還到市裏來?看著鑒定書,王俊凱暗自思忖其中一定有鬼。眼看別的黃瓜大棚盛果期都快過了,王俊凱決定必須抓緊時間上訪,否則等到黃瓜秧清園之後,想把事實弄清又多了一層障礙。
五 色誘逼人
鑒定書沒出來,隻好憑著手中的錄音了,第二天一大早,他們直奔縣信訪局。縣信訪局在縣委大院最西北角的一個小院內,門外空地上一撮又一撮的人在各自爭論著什麼。他們來到信訪局門外,隻看見院門關著,院大門是鐵柵欄門,上麵的那扇小門半開著,門裏擺著一張桌子,桌前坐著倆人。當他們要進入的時候,這倆人將他們攔在了門外。
王四說明了來意,其中一位說道,現在上訪的人很多,凡事都要有先來後到,來上訪的人要先掛了號在外麵等,再憑號進院。他們報上姓名和上訪事由。守門人將一個寫著號碼的紙條遞給了他們:“嗯,十三號,等叫到你們的時候再憑條進入。”
“這告狀的人太多了,來這麼早都要等。”王俊凱歎道。他們邊等邊對那一撮一撮的人看個究竟,看了一陣子後他們才知道,那是一些部門的領導在處理和本部門有關的問題。等了半晌,終於輪到他們了,進了門,但是很快他們就出來了,因為接訪的領導說了,雖然王俊凱拿出了馬三好的錄音,但仍是證據不足,他們最好拿出農業部門的鑒定結果。
他們來到鐵柵欄門口,正要出門的時候,王俊凱不由得愣住了,因為門外站著一個人,這個人已經多年不見,而又曾讓他刻骨銘心,魂牽夢縈!他不相信地眨了眨眼睛,不由得暗自歎道:“難道是她……是她,就是她!”
這人曾經是他的初戀情人,叫鍾雲慧,美麗過人。此刻她正站在他的麵前,神情憂鬱,兀自站在那裏發呆。
她是不是有啥難事兒也來上訪?走吧,如今自己已經成家立業了,還和她扯什麼。然而正當他準備離開的時候鍾雲慧向他看過來了,四目相對的一刹那間,鍾雲慧顯得十分驚詫。王俊凱知道再也躲不過去了,便說道:“雲慧,是你?”
鍾雲慧道:“哎呀,是你?我做生意遇上了無賴搗亂,可是城關派出所一直庇護他,為這我來上訪來了,人多,這會兒還沒輪到我——你來幹什麼呢?”
後麵的王四見王俊凱停下不走了,準備問個究竟,但是見是鍾雲慧,扭頭就走開了,因為他知道王俊凱和鍾雲慧的關係,不想打斷二人的談話。
“村裏的農民因為買了假黃瓜種損失了近千萬,我帶人上訪來了。”王俊凱邊說邊打量著鍾雲慧,隻見她上身穿白色的絲綢短褂,下身穿黑色的短裙,那裸露的臂膊如春筍一般白嫩而富有生機。眉頭微蹙著,使嬌媚白皙的瓜子臉多了一份端莊,像傳說中的病態西子。
“聽說你混得不錯,現在當上村支書了。這些年你是怎麼混過來的?”從鍾雲慧的話音裏可以聽出她對王俊凱目前的狀況十分了解。
王俊凱道:“村支書有啥了不起的,還不是靠全村老少爺們兒的支持。當初你不是在紗廠上班嗎,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
鍾雲慧長歎了一口氣,臉色變得更加黯然了:“別說了,好多事兒沒法說。”
正在這時候,一位代表在一旁叫他,說自己家裏有事,準備早點回去。見有人叫自己,王俊凱道:“我先走了,你再等會兒吧。”
王俊凱要走,鍾雲慧阻攔道:“哎,慢走,以後老家有事兒還需要你幫忙,我得記住你的手機號。”王俊凱告訴了她自己的手機號,然後鍾雲慧又撥了過來。等王俊凱的手機一響,她說道:“這是我的手機號,你記住,今後你來縣城一定要和我聯係,我招待你。”
王俊凱答應了一聲離開了鍾雲慧。
王俊凱和王四他們幾個來到縣委門口,商議決定拿著黃瓜秧樣本去省農業部門去鑒定,等鑒定結果出來了再來上訪,然後他們分了手。回到家中,肖豔去罐頭廠打工走了,王俊凱不僅要忙著幹地裏的農活,還要忙著做飯和幹別的家務。這天吃過晚飯,本村一位村民來找他商議買玉米秸稈粉碎機如何爭取財政補貼的事兒,二人商量了一陣子,然後王俊凱將他送走。王俊凱正要睡覺的時候,手機響了。電話裏傳來悅耳的女人的聲音:“我,貴人多忘事呀,剛見麵沒兩天就把我給忘了。”
王俊凱覺得聲音耳熟,但一時又想不起是誰。對方嗔道:“我是鍾雲慧,你為啥沒把我的號碼給存上。”
王俊凱恍然大悟:“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當時因為忙,我忘了。你有啥事嗎?”
鍾雲慧長歎一聲道:“寂寞唄,想和你聊聊。”
“你丈夫出差了?”
“我哪有啥丈夫,這會兒是孤身一人。”
“去紗廠兩年後我聽說你離婚了,到現在你還沒找到對象?”
“一直在找,可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
王俊凱想到了她當初和自己分手的事,便說道:“別老是把標準定得太高,找個看著順眼知冷知熱的就行了。”
鍾雲慧又歎了一口氣道:“連個看著順眼的都沒有找到——王俊凱,我有點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啥事?”
“上級不是在提倡招商引資嗎?我這裏有一個項目,我在新台城的一個姓霍的朋友準備投資兩千萬建一個麵粉加工廠,咱這裏有的是小麥,如果能引資過來在咱村對雙方都有好處。”
這二年村裏種植結構調整了,建成了瓜菜交易市場,又建了一個成規模的養豬場,最缺的就是沒有龍頭企業帶動農民致富,王俊凱近來一直為這事而發愁。另外縣鄉近來都正在大搞招商引資,並且對基層幹部還製定了獎罰製度,鍾雲慧的話仿佛一場及時雨,王俊凱說道:“行啊,如果引資成了我請你的客。”
鍾雲慧道:“要不是咱這關係,這個項目我絕對不會推薦給你的。這樣吧,兩天後咱倆去新台城和人家見個麵,看能不能把事兒定下來。”
二人結束了談話,王俊凱怎麼也睡不著,他想起了他和鍾雲慧的那段刻骨銘心的往事。他和鍾雲慧從小學到高中都是同學。在縣重點高中上學的時候,二人一路來一路走,不知不覺地產生了愛情。高中畢業之後,二人都沒有考上大學,因為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二人把自己的感情也就告訴了自己的父母。王俊凱兄弟姊妹多,家裏窮,鍾雲慧的父母猶豫再三還是答應了二人的婚事。和鍾雲慧訂了婚,王俊凱高興極了,鍾雲慧俊俏過人,是令眾多小夥愛慕不已的姑娘。
然而訂婚剛剛兩個月,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縣紗廠招工,普通農村子弟,隻要向紗廠交一萬塊錢,就可轉為廠裏的正式工人。鍾雲慧的表舅是廠裏的經理,再加上她家裏十分富裕,她進廠當工人的事兒很快辦成了。在當時的農村,當上紗廠的工人就等於跳出了農門,是十分榮光的事。自己成了城裏人,王俊凱卻是個莊稼漢,在父母的勸說下,鍾雲慧產生了退婚的念頭。那天晚上,鍾雲慧和王俊凱在村東頭小河邊見麵了。彎彎的月亮掛在天邊,秋風冷冷地吹著,垂柳樹下,二人在談論自己的婚事。鍾雲慧讓王俊凱趕快籌備一萬塊錢,好讓表舅為他跑工作。王俊凱憂心忡忡地說道:“我兄弟姐妹較多,家裏窮,很難拿出這麼多錢。”
鍾雲慧冷冷地說道:“我爸說了,你當工人的事兒真辦不成咱就退婚!”
王俊凱永遠不會忘記那個晚上,依舊是那彎彎的月亮,依舊是那棵垂柳樹下,朔風將樹枝吹得亂成一團糟。鍾雲慧站在柳樹前,一邊摳著幹裂的樹皮一邊說道:“退婚吧,你家連一萬塊錢都拿不出來,咱倆一個在城裏一個在農村不般配。這事兒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沒本事。”
王俊凱道:“難道走別的路就沒有出息?”
鍾雲慧道:“種地能種出啥出息?”說完她扭身而去。
王俊凱的心猛地一寒,一把拉住鍾雲慧道:“雲慧,你就這樣……對我?”
鍾雲慧一把甩開他的手道:“怪我?你窮,你不知道?”
鍾雲慧走後,王俊凱心灰意冷離家出走,跟著鄰村的雜技團在外流浪了二年多,後來因為母親患病才返回了王油坊。
二人退婚後,鍾雲慧進入紗廠之後很快和紗廠經理的兒子結了婚,之後很少再回到村裏,兩年後又聽說她離了婚,再後來紗廠倒閉,聽說她遠走省城打工,之後再也沒有她的任何信息。沒想到多年以後,在這次上訪的時候遇到了她。
兩天後,王俊凱安排了一下手頭的工作,和鍾雲慧一起去了新台城。
到新台城有一千多裏的路程,二人到達那兒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五點鍾了。王俊凱打算立即去見那個姓霍的老板,但是鍾雲慧通話得知,他正在省城。
二人去公園轉了一圈,直到天色漸晚,然後在街上吃過飯,到賓館開了兩間房住下。因為奔波了一天,再加上天又熱,王俊凱進房之後便洗澡。他洗過澡躺在床上正在看電視,傳來了一陣敲門聲。“誰呀?”
“我,雲慧,有事想和你聊聊。”
王俊凱匆忙穿上衣服去開門。門開了,王俊凱不禁驚呆了。此時的鍾雲慧和白天相比幾乎是換了一個人,她剛剛沐浴完畢,身穿較短的白色連衣裙,燈光下,她秀發高挽,皮膚顯得潔白細膩。她的胸部半裸著,鼓鼓的雪山對峙著,透過清晰可辨的乳溝散發出令人不可抗拒的誘惑。她身上濃濃的香水味兒正伴著那含情脈脈的微笑向他襲來。一股巨大的衝動撞擊著王俊凱的心,他明白鍾雲慧這是什麼意思,但是他暗自告誡自己:“別亂來,自己已經是有家有室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