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尾聲(1 / 1)

流星雨

睡夢中,感到我那身高一米八三的兒子來到我的房間——咚咚的腳步聲告訴了我。

但是眼睛硬是睜不開:幾天來雜務纏身,剛剛了結,不得不將失落的睡眠稍稍地從枕頭上拾起。

即使睡眼朦朧,我還是聽到了他和他母親的對話,似乎在說:“今天是國慶長假的最後一天……晚上世紀公園有大型的煙火晚會……”“地鐵到嗎?”“實在不行就叫TAXI……”

迷迷糊糊又睡著了。不一會兒,翻個身,伸個懶腰,終於醒過來,想到晚上要和兒子一起去看煙火,不禁興奮起來:“晚上到世紀公園去玩的話,我們還得合計合計。”我轉過頭對妻子說。

“……”她沒有回答。

“叫車去好像劃不來。完全可以搭一段路的明珠線,三個人,又快又便宜。”我征詢她的意見。但她就是不吭聲,但眼睛裏滿是笑影。

“你早點做晚飯,”我接著說,“不然要來不及的。”我補充道。

“撲哧”對方終於笑出聲來:“別想得那麼好!兒子不是要同我們看煙火!是要同他們的同學去看煙火!”

恍然大悟!晃然若失!

其實,現在隻要是兒子提議和我們一起出去玩,我絕對會像他小時候我準備帶他去哪兒玩那樣地興高采烈——任何時候,隻要他開口,我什麼重要事情都可以放下不幹!

然而,他恰恰不願意和我在一起玩了……

記得兒子小時候,我喜歡告訴他一些天文知識,然後半夜三更地帶他爬到屋頂上或者帶到野外荒郊,數流星、認星座、辨銀河、尋北鬥,然後瘋瘋癲癲地回家,扒一口泡飯作夜宵,倒頭睡覺。直到高中時候,仍然不斷有這種夜遊的快樂。

幾年前,報紙上大肆報道某月某日有獅子座流星雨,如何如何壯觀雲雲。我當即與讀大學的兒子相約,到時候我們一起爬到屋頂上看去!他倒也欣然答應。

因為搬了家,對於怎樣上屋頂,我還專門去“偵察”了一回。跟門房借了一架竹梯子,搬到六樓找到那個小口子天窗,吱吱啞啞地鑽進烏黑的隔層,摸索著上到屋頂,頭發上,衣服上,早已經灰塵一片。

到那天晚飯時分,我興奮地對兒子說:“今天晚上要稍微早點兒睡。”“為什麼?”他奇怪地看著我,問道。“看獅子座流星雨啊!我月曆上都記著的!你盡管睡,半夜我來叫醒你。”我說著,像小學生準備去春遊。

“喔……”他答應道,漫不經心。

飯後,他做他的作業,我幹我的工作。

大概8點鍾的時候,他來到我們房間:“爸媽,我今天晚上要出去一下?”“去哪兒?”我完全不能理解他的行為!“今天不是要和老爸一起看流星雨嗎?”老媽也問。“不了……我已經和同學約好,到徐家彙交通大學看流星雨去……”

“我不是早就和你約……”我的話說到一半,咽下了肚。兒子完全沒有考慮到我的表情和情緒,二一添作五,將外衣穿好,背上了鼓鼓的行囊。而我開出的條件,或者說阻攔的借口隻是、也隻能是:“晚上天冷,不穿羽絨服可不能讓你走!”他乖乖地套上,拔腿就走。“要注意安全!”“明天早上回來嗎?”“幾點鍾回?”這廂隻有二重唱似的喊叫,回響在新村的夜空。

“你們放心休息吧!沒——有——問——題!”可以聽得出,語音裏帶有滿心的歡樂……“隻要他高興就好!我們不是都在為著下一代創造更幸福的生活麼?”不知道怎麼搞的,在心中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似乎特別高尚的話。

半夜兩點鍾,鬧鍾響了。我依然穿衣戴帽,全身裹得緊緊地關上自家的門。我完全沒有了搬梯子上房頂的興致。隻是來到馬路,慢慢踱上了當時正在建造的高架橋。橋上的工作已經止息,隻有個別的強光燈,把雛形的高架塑造出隱隱的雄偉與氣魄。

我走到暗處,摸出準備好的雙筒望遠鏡,對著遼闊的天際搜索,但是雲層沉重而深厚,密不透風,竟然找不到一顆流星的影子。我獨自搖了搖頭。

碰到一位夜觀星鬥的獨行者:“晚上好?看流星啊?”“今晚怕是看不到了,還是回家捂被子吧……”

不知為什麼,我卻一時還不想回去。我在想,如果和兒子在一起,哪怕看不到流星,也不會感到這樣沮喪的——啊!莫非,我的本意並不在天象,而是想和他重溫過去的時光?

幸好,我的生活信條就是抓緊每一段生活,仔細品味,努力咀嚼,不使遺落。那段過去是不可能再重複了。然而今夜,難道不又是我一段可作回味的經曆?

本書是三口之家一段小小的趣史。在成書過程中,另外兩位主人翁妻子黃雪君和兒子李凱曾在文字、資料和全書結構上做了很多建設性的工作。隨手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