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久違(2 / 3)

起初是觸覺——擊球感消失,一下下揮拍仿佛在擊打空氣;之後,周圍變得死寂,沒有半點聲響;最終,視線模糊,世界陷入無邊際的黑暗。或許曾經體驗過的緣故,又或許之前已收到來自幸村的預告,驚慌和恐懼沒有席卷我的頭腦,我無比清醒的遊蕩於這片黑暗,僅此而已。村上春樹的短篇小說《眠》中描述過類似感受,不同的是,裏麵患有失眠症的主角(為便於理解姑且這麼講)由於強迫自己睡覺而產生這種感覺,我則是受外界影響導致。借用那部小說的句子,“黑暗就像宇宙本身一般深邃、無可救藥,我孤苦伶仃”,於是我學習書中主角,“集中意識,把它放大”。然後就看到了那柄破碎的長劍。

我對冷兵器沒有研究,除通過劍身樣式大致判斷出是一柄東方古劍外,對其來曆、具體哪種金屬材質製成等一無所知。用“破碎”一詞形容,僅在講述事實,無意模仿一些不入流的作者——明明用日常詞彙就能說清楚一件事、卻非要扯些自以為貼切實際詞意不通的詞彙:那柄劍孤零零躺在地上,劍身和劍柄分離,斷截麵比世界上最鋒利的砍柴刀砍斷樹木所留的還要光滑平整,好似手柄和劍身從未焊接至一起;劍身像摔碎成渣的玻璃,大大小小的碎片灑了滿地,踩上去“哢嚓哢嚓”響。我不明白這片由意識形成的黑暗的深處為什麼會憑空出現這樣一把莫名其妙的長劍,也不明白這柄劍為什麼變成如今這幅慘狀。

我撿起完好無損的光禿禿的劍柄,審視它,感覺到它也在琢磨我。它失去劍身,失去了自己的靈魂——組成它靈魂的無數碎片正位於我腳下,“哢嚓哢嚓”不住呻吟。我也一樣。我那被奪去五感的身體在球場上喘息、掙紮、忍受痛苦;意識投身於深邃無涯的黑暗,渴望找尋並拚湊碎得到處都是的靈魂;而靈魂碎片在更深的某處呻吟著,等待被拯救。

密不透風的靜默裏,我察覺遠處的黑暗逐漸退散——那個把我牽引至此的男人自身出現了問題。“五感剝奪”這一招需要強大的精神力支持,威力減弱意味幸村本人精神力減弱。看樣子手術後,他還是沒能恢複至巔峰狀態——精神力不像身體基礎素質,無需漫長的複健訓練才能康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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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剝奪的五感橫衝直撞進身體,胃部像遭受重擊般泛起一股生理惡心感。我彎腰,將雙手置於膝蓋以支撐上半身,不受控製的幹嘔,腦袋嗡嗡作響,仿佛剛從遊樂場那種巨型圓盤狀的旋轉機器上下來。強烈陽光刺得眼前白茫茫一片,四周廣播聲呐喊聲議論聲好似被強行揉成一團的廢報紙在耳畔被風踢來踢去。對手似乎說了什麼,可我沒工夫顧那些。見鬼去!一切都見鬼去!

“怎麼樣?能繼續打麼?”這句我倒聽清了。是旁邊的月野遙。

“還活著。”直起身子覷一眼比分:1-2,我們落後,接下來輪到我發球:“抱歉,給你添麻煩了。”我能毫發無損站在球場上,一定多虧月野遙幫我擋住許多球。當然,無論出於紳士作風還是男人的顏麵,料想對麵的男生們也不會下狠手。

“作為我月野大哥的女人,心安理得點。”她大剌剌來到網前,反手扔出一個網球,小球徑直忽視我,以誇張角度歡騰地朝我左後方跑去。“喏,發球去!”她擺出一個性感微笑,回頭衝我眨了眨左眼,目睹網球的運動軌跡後迅速改口道:“……我是說,撿球去!”

“你左邊的假睫毛快掉了。”五感失而複得的不適應感、深入內心的陰霾、深不見底的意識世界……一切在月野遙氣急敗壞罵我騙她的那一刻暫時消散於夏風裏。持球遙望對麵底線那個戴著白色發帶的少年時,某些占領我全部內心的堅固情感驀然微微鬆動。我說不清原因,但可以清楚感受那些情感如退潮的海水,正一點點離開心靈沙灘,隻餘一片濡濕痕跡。退潮需要時間,然而,總有一天它們會全部退去,並且——我知道——再也不會回來了。我突然想起烈日下那把及時出現的紅雨傘,第一次生出想聽聽背後故事的想法,也可能我僅好奇,這次入江先生會編出怎樣玄乎的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