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處都有人在怒吼:前進!前進!前進!前進……”
士氣高昂的隊伍沿著大街穿過巍峨的正陽門。我站在卡車上默默地注視著他們遠去,待會兒我也要出發,與他們一同去前線。
城內行軍的路線是特意安排過的,部隊從正陽門進入內城,經過長安街,再西出阜成門,前往西區的火車站。這樣做的主要目的是為了鎮懾那些住在內城裏的家夥們。
我們的汽車發動起來,穿過古老都城那石板鋪就的廣場,在顛簸中緩緩行駛著。
這裏遠沒有外城那麼熱鬧,隻有些衣著體麵的人,三三兩兩地站在路旁朝著我們指指點點。
在經過東郊民巷附近時,我注意到那兒正聚集著一群外國人,他們有些驚訝地注視著站在卡車上的我。
我想這些應該就是同盟國和中立國的外交官先生們了,正是他們中的一些人,不久前還在慫恿著臨時政府把戰爭進行下去。而現在呢?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曾被他們視做為炮灰和草芥的人們武裝起來,將他們征服世界的妄想無情地擊碎。
……
車站前的空地上堆滿了整箱整箱的彈藥和其它作戰物資,我們卡車停在了空地邊緣,戰士們下了車後忙著搬運起車上的貨物--主要是無線電收發設備及一些藥品。
我從卡車上扛了一隻木箱,跟著大家朝車站的貨運通道走去。
就在這個時候,另一群人從車站主樓那邊趕了過來。
離得老遠,就能聽見他們在囔囔:“這些該死的丘八,不願意為我們自由的祖國而戰,卻要聽從赤黨的慫恿,趕著去打內戰。”
走在這群人前頭的是一個穿著黑色立領大學生製服的人。
他帶著傲慢的神情來到我們跟前,用一種盛氣淩人的語調說道:“拿起武器殘殺自己的骨肉兄弟嗬!爾等將成為被奸佞賣國之徒所驅使的罪人!”
“唉,我說這位‘骨肉兄弟’,難道你不知道世界上有二個階級,一個是資產階級,而另一個是無產階級麼?”與我同行的士兵抗起箱子邁著大步,並不打算與那人多做糾纏。
那個大學生卻不依不饒地跟著我們,“這些無知的妄語我都聽得生厭了。”他說,“像你這等無知的丘八,本來隻是一介白丁,不知從何人嘴裏學了幾個新鮮的詞兒,便到處賣弄著。然則爾等並不知曉這些名詞的含義,無非是在鸚鵡學舌罷了。”
“也許你自覺得比我們有知識,可你並不能用這些個知識來阻擋我們。”這時我停下來,對他笑了笑說道:“因為我們現在十分清楚地知道,一萬句廢話也抵不上一顆子。”
大學生將我上下打量一番,喃喃地道:“我當是什麼人,原來是狄夷之女。”
這時候跟在大學生身後的另一個身穿絲綢褂子頭戴四角方巾的人搭腔了:“這位兄台所言差矣,有道是入夏則夏,有教無類。然彼等要崩壞華夏正溯,則是我等讀書之人絕不容答應的。”
“華夏正溯?”我念著這個詞,搖了搖頭,“何謂華夏正溯?是有錢人用來顯示優越感的那些東西麼?還是百姓的福址呢?如果所謂‘讀書人’眼睛裏沒有黎民百姓的疾苦,那還有什麼資格談論正溯?”
我的這番話想來是出乎對方意料,隻見他擾頭看著大學生,對方卻有意回避他的目光。於是,隻好一本正經地開口道:“須知自古民可使之,不可知之,庶民並不知曉今日所作為何?此時為汝所用,彼時亦可為汝之敵人所用,如此反複,則天下永無寧日!汝等用些許甜言蜜語騙得百姓一時擁護,可為長久之計乎?”
“我們這裏不需要你的那套愚民政治,我們每個人都很清楚自己在幹些什麼。”我放下肩上抗著的箱子,用手指了指腳下,說道:“我們要在這大地建立起一個人人平等的社會,要讓所人都能夠成為自己生活的主人,我說這才是真正天下的正溯!誰要是阻擋我們,我們就要叫他滅亡!”
說完這些,我拎起箱子,頭也不回地繼續趕路。
……
噴吐著滾滾煤煙列車奔馳在美麗的華北平原上,鐵道兩旁是剛剛完成了春播的農田,不時可以看見忙碌的農人在田間勞作,更遠處的地方則依稀顯現出高低起伏的丘陵和綿延的山脈,我們的列車正滿載著部隊和裝備向北方行駛。
“到了明天一切都會見分曉的。”坐在車廂內的團長抬起他那發黃的麵孔,滿臉疲倦地說道:“我們會成為曆史。”
我看了一眼這位起義那天領導第二工人營衝在最前頭的營長,他的臉色顯得很差,眼圈發黑,雙眼布滿了血絲。
“幾天沒睡了?”我問他。
“從前一天算起,大概有六十多個小時沒合眼了。”他用手揉著眼眶,說話的聲音十分低沉。
“你應該好好休息。”我輕聲地對他說。
“也許明天我們就要長眠了。”他笑著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