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那日,中國商海還是一片亂景,不安的心情像是地鼠一樣此起彼伏的冒出來,沸騰騰的開水一片,到處都有黨政在吹著打擊投機倒把罪的黑風。
那時消息沒有現在發達,鄧先生南巡雖然已經過去了近五個月,但中央文件還沒有正式下發,北京這種黨政帝都,誰也不敢像廣州一樣跟著去放肆撒歡兒,談什麼所謂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其他國度可以呼風喚雨的商界大佬,換到北京就是另一幅景象了,有人耷拉著腦袋,有人惶恐萬分,還有人在不安中強裝鎮定。
烏泱泱的董事會上,daddy坐在左首第一個,他站起來,對後排眾人道:“我到廣州去看過了,自從南巡過後,那邊都已經放開了,沒那麼多顧忌,循著市場規律走,該怎麼做的就怎麼做!我不是聳人聽聞,中奇現在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大公司,再不果斷采取行動的話,過不了多久,就真的會被南方那批生產汽車的小公司趕超過去!我建議,立刻改造流水線,大批生產,以成本優勢拿訂單,開拓國際市場!”
沒有轟轟烈烈的附和,和預期的一樣。
目光的對麵,張亞瓊和他太太並列而坐,現在他倆手裏握著的股份,僅次於董事長夫婦。張亞瓊聲音不高,說話斯文,但卻擔著眾人不可或缺的發聲功能:“我覺得還是等政府下發文件了再擴充更穩妥些,畢竟,身邊朋友血淋淋的例子,大家也都看見了。”
Daddy望一下下首:“蘇竟,你的意思呢?”
蘇竟真希望自己會隱身大法,這次會議他已經推了好幾次了,都被堵了回來,想逃,沒門!他無奈,指了指自己左手邊的空位,往後一靠,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摁著額頭道:“飛哥,這件事我就不參與了吧,你們決定就行了。淩兒就要生了,我現在就隻想陪著我老婆生孩子!”
雖然大家聽這種話從他嘴裏蹦出來都已經好幾年了,還是有人情不自禁笑出了聲。
Daddy回過頭,目光直勾勾盯著坐在主位的中奇董事長,我的親生父親,他聲音清沉:“哥,你呢?”
楊朝河被他盯得很不舒服,他頭有些低垂,顯得不是很有底氣,勸道:“小飛,中奇上下好幾千名員工,我得對他們負責,現在上麵政策還不明確……”
Daddy一擺手打斷道:“不用說了,如果你們不同意,我就自己單飛,我到美國自己做。”他自嘲地笑笑,“我就知道是這個結果。”
一片沸沸騰騰的喧嘩中,能也沒能阻止得了楊朝飛,散會後,楊朝飛剛出會議室,就遇見了守在那裏的張亞瓊夫婦,他徑直走過去,略掃了一眼他們二人,道:“亞瓊哥和嫂子要是來勸我留在北京的話,大可不必了,我已經決定了!”說著就要走。
張亞瓊伸手攔住了他,空氣中彌漫著微妙而緊張的氣氛:“你在怨你我們?”
張亞瓊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被他抓住手腕,楊朝飛一動也動不了,他冷笑一聲,冷峻的漆黑眼珠緊盯著他們,道:“我怨不怨有什麼用?你們會聽嗎?心儀姐是帶著個兩歲的孩子身無分文被那個混蛋趕出來的,家沒了,公司沒了,這種時候,你們在會上說得那是人話?什麼叫‘那孩子不姓楊,非得生個姓楊的孩子’?我哥不能生了你們不知道嗎?試管嬰兒有多危險你們不知道呀?”他推開張亞瓊抓他的手,怒極反笑,“是,木已成舟,不管秦嘉豔做過什麼,心儀姐都不應該再介入他們的婚姻。可是,這是我哥自願的,你們要是想為她鳴不平你們找我哥呀,逼心儀姐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