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殤(二)
“不許再填土,不許再生產。”四五個人喊著手中的喇叭,指點正在卸下不堪重負的推土機和推土機下被碾得粉身碎骨的塘渣片兒,還有他們眼睛未觸及的地方,目光炯炯從四麵八方包圍過來,坑坑窪窪的石頭菱角使他們鏗鏘的步伐顯得笨拙和幼稚。
走過這個區域確實需要費點力。塘渣片兒從卡車的肚子裏飛躍著跳入水中,濺起片片水花,十輛大卡車傾倒下去,在七千平方米的地方,看不見蹤影。填塘渣的老板叫王張堯,三十多歲,一身匪氣,急得眼睛都是血。停,停,停……先填馬路的這一半,先填馬路的這一半。大肚卡車很是聽話,在冒著血的眼睛裏車頭和車尾在原地轉了一百八十度,塘渣片兒向水中飛躍而去,“已經是五十了。”五十輛傾倒下去,靠近馬路的這一半正好與水打個平手。
“操他娘的,這個池塘這麼深,價格要談過,價格要談過。”渾身匪氣的王張堯嘴巴不停的嘟囔,眼睛裏的血色更紅了。填滿這個池塘與路麵齊平,沒有二三百輛卡車與當初預計的相差四五六倍。這個虧本的買賣王張堯是不做的。他擁有自己的采石場,在他這個村的所有建築,凡事要用到塘渣的,哪怕隻要半卡車,或者半卡車的半卡車,也要經過他的點頭或滿不在乎的揮手,他憑借的就是一個字——匪。他的匪,村書記和長怕他,街道怕他,公安怕他,當然還有城建、市政府,不是怕他手下的外鄉人揮舞的棍棒,怕的是家裏老小暗中被算計,好好的人缺胳膊斷腿,失了平衡或是重心。戰亂時期,匪首歹徒,藏在深山,深居簡出,劫的是富人的財,怕富人討伐。和平年代,匪首歹徒行然於市井,要的是平頭百姓的財,這麵上,還有一個堂皇的理由,比如說采石場先采石,等賺足了錢再付款,何時付款等賺足了錢。方圓之內,塘渣的活,統統歸他。
方圓之內,蕭竹心更是不能免俗。簽訂合同,蕭竹心也不能預測水的深度,約定十萬元作為七千平方米的塘渣款。王張堯幾句操他娘的,倪正楷的案頭又得多出一張借條,上麵便是蕭竹心娟秀的碳素顏色的筆跡。
一半齊水,開始填另一半,有些熱火朝天,在這五月天。春暉市的五月天,以她一年中最美的姿態展示在人們的麵前,黛山,碧水,鮮花,彩蝶,青樹,特別是單衣單褲爆發出生命的活力,美得有些悸動。四五個人踩著黛山、碧水、鮮花、彩蝶和青樹,要一股子熱火趕快熄滅。帶頭的說:“根據市委市政府的命令,要你們立即停止手上的活,從哪裏來回哪裏去。”窩著的怒氣王張堯正想宣泄一下,急速爬上剛剛從大肚卡車上卸下來的塘渣土堆上,掐著數字的兩手分開來,叉在腰上,把膨脹起來的怒氣對著四五個人的鼻尖,怒吼出去:“你們算什麼東西,敢到老子的施工地來撒野。”帶頭的人有些被鎮住似的,結巴起來:“我們是建設規劃局的,根據市委市政府的命令……”尚未說完,王張堯又張口嘴巴,噴出一句髒話,狗屁的什麼局,滾遠一點。四五個人中的其中一個拽拽帶頭的衣襟,說,這是王張堯,是這裏的老大,並用翹起的大拇指在他眼前,不斷地晃動。老大的意思,在春暉市意語為匪首惡霸,行然於市,帶頭的即刻明白了,咽下了後半句,放棄了對市委市政府的堅持,踩過塘渣石的鋒利,繞道山沿邊,走向蕭竹心的辦公室。
辦公室的門是兩扇木門,斑駁的油漆,有的已經脫落,有的卷起了邊。門拴掛在門鼻上,門鼻眼上掛著一把生鏽的鐵鎖。帶頭的似乎更生氣了,轉過身,一句操他娘的,徑直走去。
“我們根據市委市政府的命令,要你們趕快停止生產。”帶頭的帶著手下,走進車間,重複了幾遍,高亢的聲波蓋過了轉軸轉動的音頻,又從磚牆壘起的空間不斷回蕩,把聽不懂當地方言的外地女工,一個個變成了木雞:手指絞著手指,眼睛對視眼睛,緊張和莫名地用眼睛的餘光偷看看著吆喝的人,吆喝的人好像反應過來,停止了吆喝,走到電箱前,拉下電閘,步履和手勢,十分的不耐煩,十分的不滿意。一霎那,漆黑一片,轟鳴的機器戛然而止,戛然而至時發出尖銳的滑翔聲,在有限的空間裏發出刺耳的聲音,有些瘮人。女工們被突然徹底嚇到了,下意識地一聲尖叫,紛紛往門外跑去。去尋找蕭竹心。
蕭竹心接到沈小勾的電話,思量片刻,撥通了林誌江的電話,關機的電話好如一個寒流直逼蕭竹心,她毅然放下手中的筆,決定去求證沈小勾的話和關機的電話是鬼話或是一個意外的玩笑。蕭竹心的自行車與四五個人的公車擦肩而過。(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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