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生尋到了娉的小說《花非花》:
“七.
這燈燭下挺拔健美的身影,這清眉朗目才華橫溢的男子,他的名字叫瑤子秋。不再是我的。。。我的瑤郎。
我夜夜望向他。
他夜夜望向我的小像。
他曾翻過《詩經》,握過白雲,曾擁過我的腰肢,為我輕描眉黛的手指,如今隻日日撫摸那不能回應的白描小像。
他曾誦過《離騷》,潤過硯台,曾溫柔喚過我名字,吻過我的脖頸我的胸口,我肌體發膚的嘴唇,如今隻時時摩挲那一根根沒有呼吸的青絲。
他曾高興時才微醺的青瓷,傾半盞琥珀光與我共飲,如今卻時時酒滿,孤影支單醉鄉頻遊。
不足半月,他竟比雲菲煙療治前還要憔悴幾分。
可我,比他還要痛著,熬著,折磨著。。。要怎麼才肯割舍,要怎麼才能忍心,就這樣轉身離去。。。
但這夜,他拿起筆,蘸了墨,寫:
無處寄尺素,何解芊芊結。
我知道他是故意把千寫成了“芊”。
他一遍一遍,翻來覆去地寫。楷書,小篆,行草。。。寫到癲狂,寫到疲憊,寫到閉緊的眼瞼有淚滑落。。。我的他,在一屋子釅濃的墨香中,在滿案寫就的宣紙間,在揮不去相思的詩句裏,在一個妖熱烈而又傷痛、咫尺卻又天涯的注視下,安靜地睡去。。。
他沉睡的容顏,我是那樣熟悉。。。暗夜裏曾躺在他的身側,悄然深深又深深凝視著的。。。他的麵容是多麼的平和祥寧,他的鼻息是多麼均勻輕緩,他的睡姿是多麼的安靜巋然。
忽然一陣狂風。輕掩的窗欞猛然洞開。案上半殘的紅燭傾斜而倒,砸向那墨跡還未幹透的一卷卷宣紙。火苗騰空竄起,他卻渾然不覺——
我再無細想,飛身而入,大喊一聲:“瑤郎——”
他驚醒,急忙起身,卻不撲火,也不躲閃。隻用了一雙眼睛癡望著我。在灼灼燃燒的光焰裏,在熱氣蒸騰的煙霧裏,不管不顧地望著,天塌地陷地望著。。。
“你不要命了。”我又氣又急,一隻長袖卷去,攜他飛身而起。另一隻曼天舞動著,掃向冉冉火叢。
火熄。
我站在滿室飛舞如蝶的紙灰裏,悠然一笑:“瑤郎,現在你看到了。芊芊非人,而是妖。”
他眉目一片寧和,相對而笑:“芊芊,我知道。”
起初不願去多想。山遙路遠,一纖纖弱質如何能一路尋來。又為何,總是夜半來,天明去。為何,每次拿出她的青絲,她便盈盈而笑立在門旁。為何,她身上的香氛繚繞,多久也散之不去。為何,她的身體清涼如雪。。。
“直到菲煙為我醫治,我便更加確信。可我想,這又何幹?人也好,妖也罷,你都是我的女人,我深愛著的女人。”
他停頓了一下,長歎一聲,又道:“我對不住菲煙。她在我身邊,我卻隻想著你。她滿心為我好,我卻甘願把命交與你。”
“瑤郎。。。”我的淚傾湧而出,“有了你的這番話,芊芊就是做不成妖,墜入萬千輪回也甘心了。。。可,芊芊不能害了你,芊芊得走了。。。”
“不,不要離開。”他一把抱住我,緊緊地。喃喃地說:“你休想,休想再離開我,芊芊。。。”
天哪。。。
這溫暖的,這有力的,這讓我無比依戀的懷抱。我什麼都記不得,什麼都不知道了。。。我隻知道我被烘烤著被燒灼著。
瑤郎,抱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