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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蟬之死
“哇,這家的豆沙包真好吃!靜夜,今天再去買十斤!”白月已經解決掉五個豆沙包,爪子正要去抓第六個,才想起靜夜還一個都沒吃,趕緊縮回手,叮囑他再去買一些。
靜夜表情波瀾不驚,淡淡地說:“這是我親手調製的餡料,親手包的,你喜歡吃,我今晚再做幾個。”
白月受寵若驚,嘴巴張開都忘記合上,靜夜直接把最後一個豆沙包塞進她嘴裏,笑道:“你也知道,打工的報社有一個工作狂魔,昨天加班到半夜回來,隻能做這幾個。而且,看你累得在沙發裏睡熟了,怕弄太大動靜吵醒你。說起來,你最近很容易犯困?之前,你24小時都不睡覺吧?”
白月感動地小口小口啃豆沙包,每一口都要慢慢品嚐滋味,發現這些豆沙包就像放了蜜糖一樣,難怪那麼好吃,原來是加入了靜夜的心意。
白月顧著享受靜夜親手做的豆沙包,沒有多想,脫口而出:“可能是這具身體太疲憊了,說不定快要不能用了,畢竟本來就是一具空殼。”
寂靜得,仿佛連空氣的波動都能感受到。
白月抬頭對上靜夜恐懼的眼神,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不得了的話,忙掩飾道:“你還是不相信嗎?我是一個專門‘借屍還魂’的怪胎,不是像你和康如音一樣的正常人。也難怪,我的身體摸起來跟普通人沒差別,那是因為這具身體沒有完全死掉,隻是這具身體的主人三魂七魄都破碎、消散了,我這個沒有實體的靈魂隻能不斷寄宿在這樣的身體裏。等到這個身體不行了,我就要尋找新的寄宿體。”
白月的聲音停歇後,飯桌上恢複死寂,靜夜早已放下餐刀和叉子,連咀嚼的聲響都沒有。
窗外陽光鋪灑開來,穿過密密麻麻的樹枝樹葉,似乎驚醒了樹上的蟬。
夏蟬突然鳴叫起來,毫無規則的群鳴,聲嘶力竭的鳴叫,仿佛這是它們生命的最後一刻,它們要用盡身體所有的力量來留下這一曲晨樂。
“蟬真可憐,從卵開始在地下生活了三、四年,還要經曆漫長的出土、蛻皮,最終才能成為一隻蟬,出現在我們麵前,讓我們聽到它的聲音,這麼艱難得到的生命,卻隻能支撐十幾天,甚至隻有七天。我記得樓下樹上的蟬已經叫了快一個星期,大概快要死掉了,就算現在拚命鳴叫,也逃不過一具空殼的命運。”
白月望著窗外,幽幽地說,表情有些傷感。跟這些蟬命運相似的,其實並非被自己寄宿的空殼身體,而是自己。自己不斷脫殼,尋找新的寄宿身體,連拚命為自己的存在鳴叫的機會都沒有,誰也不會記住真正的她。
真正的她,隻有“白月”這個名字。
所以,她覺得自己比窗外那些生命短暫卻拚命鳴叫的蟬更可憐。可以的話,她真想永遠以這副姿態活在靜夜身邊,當他的未婚妻,即使被他當成小女孩,隻要能用這個模樣待在他身邊、不要失去這具軀殼就好。
蟬的鳴叫聲時高時低,焦躁不安,它們一定感應到短暫的生命正在一點一滴消逝。它們還沒看夠這個世界的美景,還沒吃夠美食,還沒唱完自己的樂曲,它們的叫聲,令白月感到難過,悲傷的神色不自覺浮現到臉上來。
靜夜站起身,將自己沒有動過的煮雞蛋貼到白月臉頰上:“多愁善感不像你,我認識的白月,最關心的事情是下一頓吃什麼,今天的除靈工作能收到多少委托金。而且,現在不是挺好的嗎?我和你,都不是什麼生命短暫又脆弱的夏蟬。今年的夏蟬死去,我們還會一起聽到明年的蟬叫,這棵大樹上的蟬,每年都有很多。”
靜夜望一眼窗外,隨手抓起窗邊櫃子上的背包,對白月微微一笑:“我去打工了,你好好想一下今晚想吃什麼,我早點下班回來給你做。”
他轉身開門,還沒打開,整個人就被白月撲倒在門板上,鼻子撞在門板上,疼得他“哇哇”叫:“你幹嘛從背後偷襲我?不是說了給你做好吃的嗎?”
白月用瘦小的手臂,努力抱緊靜夜,臉貼在他背後,聲音細小地嘟噥著:“謝謝你,靜夜。”
靜夜驚訝地感覺到,襯衫背後有一點點溫熱的濕潤,白月哭了?
她總是說自己是借屍還魂的怪物,事實上她確實是個怎麼吃都不長肉的怪物,還是個會除靈驅邪的怪物,但是,她笑起來那麼開心,她還有溫熱的眼淚,她比很多普通女孩子都要細膩脆弱。
這樣的她,自己怎麼能把她當成怪物看待呢?
靜夜安靜地站著,不忍心推開白月,直到康如音又連續來了好幾通電話,白月主動鬆開手,恢複往日的笑容,主動將他推出家門:“快去快回,我等你。”
家裏有人等待自己的歸來,是一件那麼暖心的事情。
此時此刻,靜夜在心中祈禱,希望這樣的美好能夠永遠不消失,白月不會像母親一樣,有一天再也不會在家裏等待自己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