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漏水(2 / 2)

“哦。”大爺見怪不怪地應了聲,低頭找膠皮、鐵絲、夾鉗裝在破舊的工具包裏,又換了雙長筒膠鞋:“走吧。”

因為年久失修,鐵質的水管經常出現漏水的問題,但以往都隻是細細地滲一點在衛生間裏,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水漫金山”。突然想到什麼,我丟下話:“劉大爺,就是2棟2單元3樓,我先過去。”三步並成兩步地,我竄進家裏。

我租住的是一室一廳,總共麵積不過30多平米,客廳幾乎就是個過道,什麼也放不下,臥室更擠,除了書桌、簡易的衣櫃,我連床也隻敢擺張90公分寬的小床,想擺張沙發簡直是不可能了,我隻能在房間一角的地板上鋪上塑料地墊和一張舊毛毯,放上靠墊,就成了自己日常的休閑一角,看書吃飯什麼的都席地而坐。要命的是,那台筆記本電腦這幾天恰好就隨手扔在了那地上。

等我從水裏把電腦撈出來,它已經像潛水艇一樣在水裏潛伏了不知多久,它滴滴答答的樣子似乎在昭示著一個回天無力的事實。

我的心倏地被冰凍了,那種涼意比腳下的水來得更難受,正緩緩地從中心往身體的每一處滲透。自從文峰遠畢業時我在男生寢室的那次淚奔以後,我再沒有流過眼淚,這幾年遇到再多的困難也不曾刺激我的淚腺,但是現在,眼淚已經控製不住地盈出我眼眶。

嚴格說來這台電腦並不屬於我,那是文峰遠在學校的最後一個學期用自己實習掙來的錢,倒是也有我給他墊上的一小部分,咬著牙買回來的奢侈品。他在電視台實習,跟著一個經驗十足處世圓滑的老記者,掙了點外快,老記者看上了一款新式筆記本電腦,就把這台成色還很新的電腦處理給了文峰遠,所以文峰遠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接手了這台比市麵行情便宜許多的二手電腦。

文峰遠實習期間怕電腦放在沒人的寢室裏不安全,就托付給了我,這台電腦雖然是二手的,可是對當時的我們也算價值不菲,為了買這台電腦我們還是節衣縮食了好一陣,隻是最後不敢出現在我麵前的他,也忘了把這麼貴重的東西帶走,倒成了留給我的唯一念想。

這幾年裏我用這台電腦學會了打遊戲、上網和辦公,它陪著我走過最無聊最難熬的日子,雖然它的速度越來越慢,還經常在最關鍵的時刻死機,可是我總覺得它就像一個無聲卻最忠心的朋友。每次開機需要的時間很長,在圖標亮起之前的那段時間裏,我也總會盯著那幽黑得映出我人影的屏幕,就像是跟某人在一個不可知的空間裏有過恍悟的交集,哪怕那種感覺隻是稍縱即逝,可是也我會在那一恍悟裏獲得一種精神的慰藉。

可是眼下,這個朋友已經被屋裏的積水浸泡得早已沒有了生命的跡象,隻是在昨晚,它還在我的身邊靜靜地陪我坐著看書直到深夜,我深深地埋怨自己,為什麼偏偏把它放在地上,我也恨這該死的水管,偏偏在昨夜漏得這樣厲害!那樣深深的自責是因為我心裏知道,這台基本沒救了的電腦其實還承載著我太多的回憶。

不知什麼時候身後的大爺喊:“水管修好了,姑娘。”

“啊,”我趕緊抹了抹臉,“好的,大爺,多少錢?”

地上的水已經漫出了樓道,整個樓道變得濕漉漉的,為了不影響別人家用水,我先下樓打開總水閥,然後回到屋裏掃水。王睿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門一直就開著,我告訴過他我的住址,他站在門口往裏困惑地看了一眼,發現那個披散著頭發落寞著神情的女鬼造型正是我,他驚呼:“天哪,你家這是怎麼了?”

“沒見過人家暴水管嗎?昨天晚上水管漏了。”我對他的大驚小怪不以為然,這樣的困境在有的人眼裏是災難,在我看來也不過是常態,“水管經常漏,不過昨天漏得多了點而已。”

他踮著腳踩進來,必須小心冀冀才不至於讓水漫進鞋子裏,我正在拚命把水往衛生間裏掃,他走過來搶過我手裏的拖把:“快,去換雙鞋。”

早已入秋的時節,是有幾分清冷,冷水浸著我那雙穿著拖鞋的光腳,走到門口的鞋架上找了雙皮鞋換下拖鞋,其實光著腳穿什麼都一樣,還是那麼冷浸浸的不舒服。我顧不上說話,又從廚房裏找了把掃把跟他一起掃水。

等積水清理完,我們倆都累得直不起腰來,屋裏隻有一張椅子,偏偏還放著那台濕淋淋的電腦,我們隻能並排坐在我那窄窄的小床上。

王睿的鞋品質應該還不錯,泡了這麼久還不至於太狼狽,我剛穿的那雙鞋此刻跟沒穿也差不多,早浸進了水,又濕又涼地裹在腳上,我心裏不禁怪王睿多事,反正都是個濕,現在我還多搭進去一雙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