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正在訂正一張試卷，她真是名副其實地“小”：個子小、年齡也小，不知道為什麼吳婷婷要讓她提前入學，所以她不免在學習上有些吃力。她寫了一會兒，拿起塊粉紅色的小橡皮，一邊在手心裏擺弄一邊問我：“莫老師，什麼叫‘差生’？”
“啊？”我不解。
“今天我們趙老師說考80分以下的都是差生。”
卷麵上有一個鮮紅的分數——69，我一時間有點不知道怎麼回答小小的問題。望向那雙黑得透亮的眼睛，以我兩年小學教師的經驗，這是個聰明精靈的孩子，她的落後應該不是智力和能力上的問題。成績的暫時落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孩子的自信心和學習熱情在受到毀滅性的打擊。
我把手撫在她的小手上：“小小，‘差生’就是……就是說你暫時還沒有達到老師要求，不過沒關係，咱們加油努力，一定可以做得更好的。”
“那我們趙老師說，差生以後就隻能去街上賣菜。”
這是什麼理論：“你們老師真那麼說嗎？”我周圍也有老師經常會對孩子使用各種過激的語言，我無力改變些什麼，隻能反省自己在批評學生的時候隻就事論事地針對孩子的態度和方式，不要傷害到他們的自尊心、自信心和學習的熱情，更不要對孩子的未來妄下斷語，這種“差生以後就隻能去買菜”的理論已經不僅僅是對學生的傷害，還有對社會各行業勞動者的不尊重，簡直荒謬。
“可是，去街上賣菜有什麼不好的嗎？我覺得賣菜也挺有意思的呀，又可以賣蘿卜，又可以賣西紅柿，還可以賣我最喜歡吃的土豆！然後每天還可以收那麼多錢，多好呀。”小小抬頭看我，眼裏滿是天真和不解。
本來正為這個老師的言論生氣，突然又被小小描繪的賣菜場景逗樂了，真不知道怎麼向天真的孩子解釋，我隻好說：“是啊，其實就算是差生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那個，我小時候也經常考不到80分的。”
“真的嗎？那莫老師你小時候也是差生嘍？差生長大以後可以當老師的嗎？我長大也想當老師呢！”實在想不到我竟點亮了一個孩子心中理想的火花。不過我也好奇：“是嗎，你為什麼想當老師呢？”
“當老師可以改作業啊，每天可以在同學們的作業本上打好多好多的勾勾叉叉！”
“就為這個呀？”我失笑，不禁想起每天案頭上那堆成小山一樣的作業本，每天這樣千百遍的機械重複就是我的生活。
這麼小的孩子學習任務可真不少，桌上擺著五花八門的練習冊和作業本，甚至老師還要求這麼小的孩子們每天記日記，不會寫的字用拚音代替。我翻開小小的日記本，讀到其中一句時一下子把我笑噴了：“哈哈，小小，你這句寫的是什麼？哈，笑死我了……”
小小被我笑得前仰後合的樣子弄糊塗了：“我寫的什麼，我看看。”她拿過本子，一字一頓地讀我指給她的那句：“遇到困難我們不能放棄。”其中“遇”“難”和“棄”三個字用的是拚音。
“啊，你寫的是‘放棄’？”我笑得更厲害了，她分不清“p”和“q”，把“qi”寫成了“pi”，結果就把“棄”字拚成了“屁”，我忍住笑讀給她聽：“我的小小啊，你是這樣寫的：遇到困難我們不能放屁。”
我把錯誤指給她看，等她明白了，自己也害羞地笑了，一邊笑，一邊說：“嗬嗬，遇到困難我們不能放屁……”我們倆笑得喘不過氣來，小小越發不好意思了，嘴裏嘟囔著“不能放屁，嗬嗬，不能放屁……”直往我懷裏拱，我伸手摟住她，和這個可愛溫軟的小身體抱成一團。
“撲哧”地在門邊響起另一個笑聲，我們轉過頭，那個和我一同進門還目睹我狼狽吃相的男人站在門口倚著門框正望向我們。
“不好意思，無意上聽到你們的笑話。”他的臉上帶著褪不去的笑意，看樣子我和小小的對話他全聽到了。
“你是小小嗎？你好，我是你媽媽的朋友，我叫王睿。”他跟小小打招呼，這個自我介紹很西化，直接介紹自己名字而不是說：“我是王叔叔”。小小笑著禮貌地喊“叔叔好。”
可是這個名字卻像石頭落在我心裏似的，“咚”地激起一圈水花，我衝口而出：“王睿？你是王睿？”
我想起來剛才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原來是真的，我確實見過他。那一年新生入學，王純就是哥哥陪著來的，我辦好手續後找到自己的寢室，比我先來的江東萍和張可會正好出去了，拎著行李走進來一個瘦高的男子，年齡明顯比我們大些，我一看就知道不是從學校大門開始就熱情接待的師兄，而是家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