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殺豬,這輩子教書;上輩子殺人,這輩子教語文。我就是那上輩子造了孽的語文老師,還是湖溪小學這所重點小學裏累死人不償命的班主任老師。
有人說教師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可我們的收入水平哪比得上工程師,也就是個泥水匠的水平;有人說教師是蠟燭,燃燒自己照亮別人,一想起這個比喻就有一種火燒火燎的煎熬感,實在太不堪太悲情。相比之下我喜歡園丁這個說法,我們還真像園丁一樣拿著吃不飽又餓不死的薪水,幹著修枝剪葉澆水施肥的碎活兒。
說說我這個小園丁今天的艱辛吧:天不亮就起來趕公交車,邊早餐都是飛奔在路上匆匆往嘴裏塞下的。公交車的人縫裏擠三四十分鍾來到學校,這個學期我接了一個一年級新生的班級,才隻有兩年教齡的我麵對著這群小魔頭,隨時遊走在崩潰的邊緣,今天早上的第一節課就令人抓狂,圓圓胖胖的陶明俊把便便拉在了褲子上,偏偏同桌那個嬌滴滴的小姑娘韓冬雪胃淺,被那濃烈的味道一薰,又哇哇地吐了一地。整個教室裏雞飛狗跳的場麵簡直讓人難以控製,我又是處理現場又是通知家長,差點把自己也惡心吐了。
第二節課剛剛打鈴,驚魂未定的我還沒來得及做好課前準備,表情嚴肅的教導主任推門走進教室來旁若無人地坐在空座上,然後直愣愣地看著我等著聽我上課。學校為了進行教學監督,不定期地會進入老師們的課堂聽課,我們這種年輕教師是被聽的重點對象,課後還得接受批評指導,如果紕漏太多,那你就準備著聆聽校長的訓話吧。這種突然襲擊式的聽課常常讓人措手不及、精神緊張,我隻好努力振作,和剛剛還烏泱泱一團糟的孩子們讀起了拚音“aoe”。課後老教師走到我身邊拍拍我的肩膀,長歎一口氣,表情凝重得讓我大氣都不敢出:“小莫啊,上成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上節課我在一(3)班聽課,整個課堂隻安靜了五分鍾,後麵的三十五分鍾,我基本上什麼都沒聽見。”
感謝教導主任的理解,我終於度過又一個難關。後麵兩節課埋頭在辦公桌上批改作業,一年級別看隻是抄抄寫寫幾個字母或是漢字,最耗時的是為了讓學生書寫規範,你得給每一個學生每一行的開頭用紅筆寫上一個標準的示範,用我們的術語叫做“打字頭”,班上有56個學生,每個學生每天寫一頁,我們得打多少字頭啊!
這就到了中午,重點小學的孩子多是擇校過來的,家離學校遠,中午托管在學校的比較多,老師們輪流對午托的學生進行看管,今天正好輪我輪值,我看著他們吃飯、活動和午休,調皮多動的孩子一個中午都在折騰,你想抽空打個盹的時間都沒有。
下午沒有課,除了備課寫教案以外,還得寫各種計劃總結或是心得體會,中間還得不時處理一下女孩子告狀或是男孩子打架,最嚴重的是班上最調皮的丁博文把膝蓋磕破了皮,帶他到保健室抹紅藥水之後趕緊給家長打電話進行安全報備,耐心做好解釋工作,以免家長對學校的聲譽或是教師的責任感產生懷疑。
瑣碎的一天過得像白駒過隙,一晃就到了下班時間,正要收拾下班突然來個家長,這個全職媽媽根本沒有什麼上班下班的概念,孩子送到一個老師家去做作業,她就跑到我這兒來跟我倒起苦水來,嘴上說著不跟我見外,實際上完全是把我當成吸納她負麵情緒的精神垃圾筒,最後甚至已經跑題到她老公的外遇問題去了。她無視我抬手看了三次手表的動作,最後我隻有直接打斷她做總結性的發言:“周蔚宇媽媽,父母之間不論有什麼問題都不要影響孩子的成長,現在看來你和孩子爸爸的教育方式和教育理念反差太大,這會讓孩子無所適從,建議你們還是多交流溝通。今天咱們先談到這兒吧,實在不好意思,我還有點事,要先走了。”
我確實是還有很重要的事,這一耽誤連吃晚飯的時間都沒有了,我直接跳上公交車往蘭心苑小區趕。下班高峰期車裏擠得水泄不通,這時包裏的手機響了,我身邊連掏手機的空間都騰不出來,隻能任由它一路響到站。
直到我下了車,它還響個不停,不能不佩服王純的執著,這是我大學室友,多年的閨蜜:“小蕾,你到吳姐家沒?別誤了上課。”
“誤不了,你怎麼跟監工似的,兩個星期了,每周兩節課,我哪一次遲到過!”突然有點忿忿不平:
“你就隻管著拍你們領導的馬屁,也不管管我的死活,今天有事耽擱了,就是為了去上課,我到現在還餓著呢!”
“真的?”正以為她要關心我兩句,沒想到她話音一冷,“那也沒辦法,周末請你吃好吃的,你趕緊去吧,我現在要回家吃飯了。”這個沒良心的王純,還說這種話來刺激我。
王純說的吳姐叫吳婷婷,是王純所在的G銀行某支行副行長,她愛人在外地工作,自己工作也特別忙,今年剛上小學的孩子學習上沒人輔導,王純把我當禮物一樣送到吳婷婷麵前,解決領導的後顧之憂,如果獻上的這個人不是我,我幾乎要說她這個馬屁拍得那叫一個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