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驕陽在天空中徒勞地散發狂熱,洞庭水寨同心堂中,楊均天與張精文高坐台上,其下楊嶽、楊天康、張報寧、劉長淨等族中將領濟濟一堂,均是麵色凝重。
楊平湖坐在台下左首,看了看對麵手拈佛珠微閉雙目的張忠仁,再看了看他身邊的張報寧,微歎口氣,轉頭道:“小嶽,小寧,你們都說說,北教已經被察罕貼木兒剿滅,小明王也逃到了朱元璋那裏,蒙古人到底會不會打過來?另外,袁州的歐普祥降了朱元璋,陳友諒的勢頭到底如何?我們現兩族要如何打算?”
眾將互視一眼,皆看向楊嶽。楊嶽卻是沉吟不語,張報寧掃了他一眼,笑道:“我來說說蒙古人吧,如今北邊雖是蒙古人勢大,但他們內鬥不休,又各自擁兵自重,割據一方。李思齊在陝西,察罕貼兒在山西,孛羅貼木兒在山東,互相攻打。大都裏皇帝和皇太子爭位,北邊蒙古宗王又在謀反,這一鍋亂的。劉福通的北教雖是滅了,但他到底把水攪混了,一時之間我們是不用擔心蒙古人的。”
楊天康點頭道:“報寧說得對,我也是這樣想。畢竟隔著長江,他們要過來也是不容易的。何況張士誠又反了,雖是被江浙行省右丞楊完者死死壓著,但楊完者苗軍所過之處,寸土不生,極不得人心,又極是桀驁不馴,便是蒙古人也是煩了他們。張士誠總是能捱下去的。再加上朱元璋和陳友諒在前麵擋著,我們家二三年內還是安全的,現在麻煩的就是陳友諒和朱元璋。”
劉長淨看了楊嶽一眼,遲疑道:“朱元璋如今的實力大大弱於陳友諒,不過,朱元璋似是個能曲能伸的,他側麵緊鄰察罕貼木兒,卻與他遣使通好,現下倒還保住了地盤。陳友諒雖是勢大,卻驕橫無比,難說結果如何。”
劉長淨說完後,眾將皆都默然,過了半晌,張精文咳嗽一聲,喚道:“小嶽,你的意思呢?”
楊嶽似是方被喚醒,突地一笑,道:“我知道大夥兒心裏的想法,怕蒙古人一旦南下,朱元璋首先被滅了,兩虎相爭,陳友諒倒可能占了便宜,如此一來,我們兩家就不能得罪陳友諒,這陳鳳嬌的事就要好好掂量一下了。”
楊均天摸了摸胡須,笑道:“陳鳳嬌就算是公主,要進張家的門就得給幺兒端茶叩頭!咱們也不能叫幺兒委屈了。”
張精文連連點頭道:“正是如此,要進我們家的門就要守我們家的規矩,幺娃是報辰的嫡妻,陳鳳嬌是妾,半點都錯不得!”頓了頓,向楊嶽道:“小嶽,幺娃那裏……”
楊嶽笑道:“既是於家族有益,幺妹自是不會推脫,不過,她時常和我說,他雖是和報辰做了兩年的夫妻,卻沒有生下一男半女,陳鳳嬌是報辰心愛的,身份高貴、又生了兒子,她也不敢以正夫人自居。若是陳鳳嬌要進門,她還是自請下堂,隻要報辰休書一張。”
張精文頓時連連咳嗽,台下的張忠仁也微睜開眼,淡然道:“我們家沒這樣的規矩,為了個無媒無聘的外室休了嫡妻!幺兒沒有生養,是因為在養身子。她雖是個女子,為家族流血受苦卻不比男子少,若是沒有她,報月也回不了家。她成親後侍候夫君,孝順長輩,妯娌和睦,挑不出一點兒錯處。這事兒原是報辰糊塗,若不是現在情勢難測,陳鳳嬌和她生的兒子這輩子也別想進門!便是她現在進了門,她的兒子將來也休想繼承張家!”
楊嶽苦笑一聲,正要說話,張精文在台上道:“小嶽,我知道你疼你妹子。不過幺娃這樣倔著不是長久之計。我看著,報辰心裏還是有幺娃的。陳鳳嬌進了門,他們搬到一塊住,我就不信那女人能比得過幺娃!隻要報辰明白了,那個女人便礙不了事,便是幺娃生不出兒子,我就作主把那個兒子過到幺娃的名下,總能叫她壓著那女人!”
楊均天點頭笑道:“小嶽,他們到底是結發夫妻,總不能讓他們一輩子這樣分開過。你為你妹子好,就應該勸勸她,她這輩子到底還是要靠著報辰過日子的。”說罷,轉頭看著楊平湖道:“去,把幺兒找過來,我當麵勸勸她,老頭子年紀大些,別的不說,過日子還是有些經驗的。”
楊平湖應了一聲,看了楊嶽一眼,走出堂去。楊嶽微歎了口氣,抬頭對張忠仁道:“忠仁叔,我明白說吧。幺妹這性子被我慣壞了,打小兩家也都沒納妾這個規矩,如今各房裏也沒有這回事。為了家族,幺妹絕不敢不讓陳鳳嬌進門,但她絕沒法子容得下屋裏有第二個女人,到時候三個人都不得安生!我思量著,陳鳳嬌的品性是不能扶正的,要不,讓我妹子回家,以後有合適的再給報辰說一個?”
張忠仁微微沉吟,張精文叫道:“不行!幺娃是我看中的孫媳婦,報辰那個瞎了眼的,這麼好的媳婦哪裏還能找得到?小嶽,你不用說了,等幺娃來了,我拚了這張老臉不要,總要讓她點頭同意!”
此時楊天康等人也紛紛勸說,楊嶽無法,張報寧苦笑道:“等她來了再說罷。到底是她自個兒的日子,還得她自個兒拿主意。”
過得半晌,楊平湖將楊幺接到了水寨,同來的還有楊平泉。楊均天一眼看到楊平泉,立時道:“天康,還不給你娘拿張椅子,她這陣子正病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