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報辰的宅子不過也就是前後兩進,四五間屋子,前後院種的都是油茶樹,十月間正是開花的時節,白花的小花星星點點,在濃密的綠葉中分外嬌柔。
楊幺一邊在屋子裏整理張報辰的行李,一邊透過窗戶看著院子裏的張報辰。
張報辰左手持著一柄長刀,不緊不慢,一式一式地練著家傳刀法,刀光閃閃,卻沒有帶起一絲風聲,便是空蕩的右袖也是直直地垂著。
楊幺微微一笑,用力紮好包裹,起身走到門邊。
張報辰與張忠仁長得極像,肩寬腰細,儀表堂堂,雙眸清正,氣質渾厚,便是失了一支胳膊,仍是難得一見的人物。
張報辰慢慢收了刀,緩緩吐了口氣,轉身看到楊幺站在門邊,笑道:“你看,我這不是挺好的麼?我當初用右手時,使刀都沒到這個境界,如今阿公見著我,也不會罵我了,隔陣子還能誇我幾句。”說罷,將長刀倚在了兵器架上。
楊幺“卟哧”一笑,走到張報辰身邊,舉著衣袖替他拭了拭額頭上的汗。張報辰伸手輕輕攏著她的腰,柔聲道:“你不用提心,我雖沒有小嶽哥機靈,但還是會看風向的,倪文俊若是要動手,我在漢陽也就是隨大流,隻要我們兩家占著這幾路的地盤,我總也不會丟命的。”
楊幺點了點頭,張報辰牽著她走回屋裏,看了看道:“我的東西你是收拾好了,你的東西收拾好了沒有?我不定什麼時候回來,你住到小嶽哥那邊我才放心。”
楊幺笑道:“這裏總是我們倆的家,你出門我自然在家裏等著你回來,三哥的宅子離這裏又近,我不搬過去了。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張報辰笑著摸了摸楊幺的頭,悄聲道:“隻要你在這裏,我就是死了,魂也會回來的。”說罷,慢慢傾下身子,吻住了楊幺。楊幺伸手挽住張報辰的頸脖,回應著他的吻,過了半晌,張報辰離開楊幺的粉唇,輕吻著她的雙眸,道:“等我回來了,你的身子也養好了,我們生個孩子,不拘是男是女,我們總算也是做了爹娘。再過一年,再生個兒子,也讓阿公和我爹爹高興高興。你說可好?”
楊幺閉著雙眼,感受著張報辰的絲絲柔情,輕聲道:“我都聽你的。”
巴陵城楊家大宅,厚實的黑漆大門慢慢開啟,穿過鬆柏濃蔭下的石道,楊天康帶著楊幺走向後宅
“天健的病還沒有好麼?”楊幺問道,“這都拖了五個月了,到底是什麼病 ?”
楊天康眉頭深鎖,搖頭道:“說是癆病,但又不確實,他從小身體壯著,哪裏會有這個病?”
楊幺驚道:“難不成現在的症狀和那病有些相似?”
楊天康歎氣道:“前幾日咳了幾口血,湯飯都吃不下,我娘白天守著他,晚上就獨個兒哭。兩人都是瘦成皮包骨了。”
楊幺沉吟道:“姑媽年紀大了,這樣可不行,小陽姐怎麼也不勸勸姑媽?”
楊天康搖搖頭道:“誰勸得動?這幾天倒還好些,小嶽哥從漢陽回來了,一直守著我娘,也隻有他端茶送飯的,我娘才聽勸吃幾口。”說罷,愁眉微展,笑道:“我們倆從小都是我娘帶大的,也沒見我娘多疼他一些,怎的大了反而得寵些?”
楊幺輕笑道:“楊嶽心細,你卻是個粗枝大葉的,這些事你怎麼能比得過他?反讓你躲了回懶。”說罷,便進了楊天健的屋子裏,如今楊平泉為了照顧他,也不回自家房子,隻在外間設了一張床。
因為俱是內親,楊家又多守著鄉下的規矩,女眷們也不避諱。張報陽雖是有了七八個月的身子,仍是坐在床邊給楊天健喂藥。
楊天健不過十二歲,原是個虎頭虎腦的,病了幾個月,變得頭大身子小,雙眼無神,麵色臘黃,一口藥費了半天勁都沒有咽下,從嘴角淌出來不少,張報陽慌忙用手絹擦了。
楊平泉倚在另一頭的橫榻上,麵色還行,精神卻似是不濟,在楊嶽手上喝了幾口粥,就閉上眼睡下了。楊天康從外間床上取了床被子,小心替楊平泉蓋上。
楊幺不敢打攪楊平泉,輕聲安慰了楊天健兩句,便退到了外間。
“平泊叔已經去泉州買藥了,怕是再有半個月就會回,若是藥能對症,便好了。”楊嶽歎道:“若是天健有個萬一,姑媽是肯定撐不住的。”
楊天康和楊幺都有些犯愁,楊幺尋思道:“姑媽精神不濟,小陽姐要生了也不能累著,我正好沒事,我來幫姑媽照顧天健。”
楊嶽點點頭,楊天康原打算要楊幺搬入大宅.免得來去麻煩。楊幺卻笑著道:‘報辰不知什麼時候就會來了,他在外頭辛苦,回家總要有個熱水熱茶解乏,幹淨床被睡覺才行。我自有馬車,哪裏又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