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恩重花殘 第八章 功名虛幻(1 / 2)

幾人小聲說著話,張報寧道:“如今雖把蒙古人從湖南道、江西這一帶趕走了,天完到底如何卻難說。徐壽輝全不像以前那樣下力做事,也難怪倪文俊他們不服。”

楊天康點了點頭,擁著張報陽道:“倪文俊是個沒足的,當初他就差點被蒙古人拉過去,要不是他要價太高,蒙古人也不會一邊招安一邊整軍圍剿,倒也讓他死了這個心。他下手也狠,轉個頭就把那三個王子殺光,那些姬妾或是送人,或是自己收了。威順王七個兒子,被倪文俊殺了五個,現在隻剩一個義王在汗八裏,千裏迢迢去投奔卻被李思齊扣在了陝西,怕是難以再起了。”

楊嶽看了看張報辰懷中的楊幺,慢慢道:“他如今已是丞相,天完的四大重臣以他為首,我看著他的樣子,怕是忍不了多久。”

楊幺在張報辰懷中翻了個身,張報辰輕輕給她拉了拉毯子,猶豫道:“有些急了。他這一年連連大勝,以前的忍性全磨光了。”

張報寧冷笑一聲,道:“他不過想著天完四大重臣中趙普勝是降臣,傅友德隻管打戰,卻沒想著趙普勝和傅友德雖是對徐壽輝不滿,卻也全沒有想過要弑主,至於鄒普勝,他的功勞大,資曆深,又知道明哲保身——誰當皇帝都動不了他,哪裏又會幫他了?”

楊天康想了想,道:“不過他掌了天一半的兵權,黃州陳友諒又是他的舊部,如此一來,又有誰能製得住他?”

楊嶽搖搖頭,歎了口氣道:“他若是自已不亂來,自然沒人製得了他。麻煩的是咱們兩家,到底要怎麼辦,他這回過來,雖是找鄒普勝,不也是為了探探我們的底麼?”

漢川間頓時安靜了下來,張報陽見得幾人皆是皺眉沉思,也不敢說話,過了片刻,楊嶽方才慢慢道:“我們學學鄒普勝罷……”

自從攻下了洞庭沿岸潭州路、鼎州路、澧州路全境,又受了天完的封,張楊兩家有家室的將領不少都在巴陵城裏置了宅子。楊嶽雖是獨個兒住著,也在張報辰家所在那條街上,隔著四五戶置了一座小院。

說是小院,不過和平江鄉下時一樣,呈品字型的三間房外加一個院落,隻是院子大上四五倍,除了一些花草樹木,也有一個小小的荷花水池和一個涼亭。

此時天色已晚,白日裏的燥熱地氣散了許多,荷花池前的空地上擺著二十多張青竹案椅,長案上布著各色的清淡菜肴和新鮮水果。正中坐著一身常服的倪文俊和鄒普勝,其餘皆是張、楊兩族的族人並劉長淨等親近將領。

隔著半池的粉荷,涼亭裏兩個梨香園的戲子,正唱著馬致遠的《呂洞賓三醉嶽陽樓》。

一個扮呂洞賓化身的茶客,一個扮柳樹精投胎的店主,將第二折呂洞賓點化茶館主的戲唱得活靈活現,隻讓人覺著塵世間功名皆如糞土。

“你笑什麼?”

“我笑那曹操奸雄,”

“你哭什麼?”

“我哭嗬哀哉霸王好漢。”

“你怎麼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為興亡笑罷還悲歎,不覺的斜陽又晚。想咱這百年人,則在這撚指中間。空聽得樓前茶客鬧,爭似江上野鷗閑,百年人光景皆虛幻。”

倪文俊看得無趣,打了個哈欠,抬頭四處看了看,低聲對鄒普勝道:“以他的性子,我還以為他會住在水寨裏,沒想到居然還在城裏置了座宅子。”

鄒普勝閉著眼,左手持杯,右手在膝蓋上慢慢打著拍子,半晌方道:“不過是給她一個娘家罷了,沒見著她方來沒一會,就進屋裏休息去了麼?屋子、擺設、各色用具都是齊全的。”

倪文俊咋了咋舌,搖頭道:“張報辰那樣的夫君,還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巴巴在一條街上弄座宅子,便是親爹都沒這樣操心的。我原想著他妹子嫁出去了,他少了個累贅也該成親了,打算給他說門親。家世品貌俱是齊全,沒想到一口就回絕了。他是你表弟,你倒說說他眼光咋這麼高?是打算娶公主麼?”

鄒普勝哼了一聲,道:“他妹子那樣的,你找得到麼?”

倪文俊一愣,笑道:“妹子和老婆哪裏能一樣?你說,陳文諒的大女兒怎麼樣?臉盤不比她妹子差,行事卻端莊穩重,像個千金小姐。”

鄒普勝睜開眼,斜斜看了倪文俊一眼道:“你先去和她說說,若是她中意了,這事倒還能幾分成的希望,若是她都看不中,楊嶽就不用說了。”

倪文俊瞪大了眼睛,喃喃道:“她這性子果然是被楊嶽慣出來的,哥哥娶老婆也要看她的眼色?算了,我也不去找罵了。”

鄒普勝閉上眼,哼道:“你知道就好。”

此時,左側案上的楊嶽突地站了起來,倪文俊側目看去,卻是楊幺慢慢從屋子裏走了出來,楊嶽幾步趕上,扶著她到了自家的案幾旁,安置她坐下,正在倪文俊身邊。

“張報辰去哪了?”倪文俊看著楊幺有些蒼白的臉,皺眉道:“這幾天看著不是挺好的麼,如今怎麼又是這副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