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命數,終是爭不脫。她閉上眼,默默地想。
重陽的夜,雲曦始終沒有回來,薏晚望著雲曦空蕩的床,心裏泛著莫名的澀。
清晨的時候雲曦獨自回了酒店,娘站在門口一臉欣喜地迎她,卻被雲曦冷冷的臉消了熱情。薏晚盛著剛起鍋的粥從裏屋出來,正巧撞上了雲曦。滾燙的粥灑了一地,薏晚連忙蹲下身拾著碎片。
她抬起頭,遇上雲曦複雜的眼神,她呆呆地望著自己,微動的唇輕輕顫抖。良久,一言不發地離了去。薏晚望著她的背影,忽然覺得陌生。
她雖隻是寄人籬下的孤兒,可雲曦向來待她不薄,親如姐妹。
雲曦在屋子裏一躲便是數日,不再雀躍著去找紀寧生。薏晚偶爾試探地問起,卻換來雲曦冷冷的目光。
薏晚收拾著門前的酒壇,一回頭便撞上了紀寧生。她有些驚恐地拿出手絹擦拭他被沾濕的衣襟,拭了幾下卻又發現手絹上不知何時破了洞,連忙又收了回來,雙手拽著手絹,不知放在何處是好。
都怪我,掛破了薏晚姑娘的手絹,真是抱歉。紀寧生看在眼裏,心生愛憐,輕笑著為她掩飾。
她低頭,不知所措,隻是站在身旁,心裏便是陣陣地暖。
雲曦呢?近日都沒見著她。
雲曦她染了風寒……薏晚說著,聲音漸漸湮沒了,她幾乎是脫口而出,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那,薏晚姑娘可否賞臉呢?我本想邀雲曦去聽曲,如今……
她抬頭,遇上紀寧生溫柔的眼,矜持的話便被融了去。
伍.雲曦
娘敲了數次的門,雲曦都沒應聲,無非是詢問緣由,可那可笑的誤會她如何說得出口。紀寧生來過數次,亦是普通的寒暄。他似是並不記得那日酒後的話,雲曦很怕看見他,她不知知曉了這個秘密,她該以怎樣的身份站在他身旁。
薏晚說是出門買藥,卻是入了夜才歸來,剛一進門便被娘捉住抽了鞭子,薏晚乞求的哭聲不斷傳到雲曦的耳裏,她起身出了門,叫住了娘。
算了娘,不過是回來晚了,別打了。她說道,看見薏晚單薄的衣衫裂了口,隱隱滲著血跡。她感到一陣生疼,那畢竟是她自小相處的姐妹,畢竟是紀寧生失散多年的妹妹。
娘忍住怒火收起了藤條,卻狠狠地踢了薏晚一腳。
這小賤人,竟然瞞著你和紀公子去聽曲,你還要替她說情。這揚州城誰不知道紀公子和你的關係,她分明就是想勾引紀公子。
薏晚低著頭,緊緊地咬著唇,蒼白著臉色。
是真的?雲曦走到她麵前,輕聲問道,語氣裏卻已是冷若冰霜地疏遠。
沉默對峙了良久,薏晚緩緩地抬起頭,還未看清雲曦的臉,便是一記清脆的耳光,整個右臉瞬間灼燒般得疼。
她拂袖而去,將薏晚關在了門外。那一瞬間,壓聚在心裏的恨凝成了鑽心地疼,逼得她發泄在薏晚身上。她蹲坐在床頭,甚至覺得那就是薏晚的錯,是那玉璿璣令她如此難堪,是薏晚刻意接近紀寧生,令她如此心疼。她害怕紀寧生知道了真相便不會再理她,如果對她好是因為他錯以為自己是他失散的妹妹,那他對薏晚好,則是單純的愛慕。即便她將誤會說出來,也不過是成全了他們名正言順的相處。他若不愛她,即便沒有薏晚,亦不會有改變。
可無論愛慕亦或親情,為何都是薏晚討了他的好?
再見到紀寧生,他仍是溫柔的語氣問著雲曦抱恙可愈,彼時她已決心忘卻那個秘密,一如既往地仍由紀寧生牽著她遊走大街小巷,一如既往地笑,一如既往地天真爛漫。可卻失了那一如既往的綿綿情意,她望著紀寧生的背影,想起不久前她還跟在他身後因那緊握的手而心花怒放。
雲曦,近日怎麼沒見薏晚姑娘?紀寧生忽地問道,輕描淡寫的話如同尖刺刺中了她心裏的疼。
她燦然一笑,拽著紀寧生的衣袖,嬌聲道:還不是因為我想見你嘛,薏晚她就主動幫我做店裏的事啊。
盡量嬌嗲的語氣就差沒有叫出哥哥。
紀寧生笑著點頭,並未追問。他的身後,閃過熟悉的身影,在雲曦眼裏一晃而過。
陸。薏晚
背上的傷漸漸地結了痂,薏晚趁著休憩時間趕著去醫館換了祛瘀的藥膏,路過城東的明月橋,她一路急行都未注意身邊的人,走了近才看見紀寧生熟悉的身影,不由一陣欣喜,正要開口,卻看見了他麵前的雲曦,她拽著他的衣袖,幸福的模樣訴說著薏晚這個名字。
冷風拂過臉頰,竟也引來了陣陣的疼,她記起那夜雲曦模糊的臉,那冷若冰霜的眼神。她多想衝過去,如同雲曦對待自己一般還以顏色,卻不得不依了自己的懦弱,咬著唇跑回酒館。
紀寧生特意來酒館找薏晚,他遞上精致的木盒,笑容竟變得靦腆。薏晚停下手中的掃帚,受寵若驚地接了過來。盒子裏麵安靜地躺著碧綠的玉簪,鑲著晶瑩通透的珠子。
喜歡麼?
薏晚驚喜地看著紀寧生,不住地點頭,卻又忽然淡了笑:你,不怕雲曦知道麼?
紀寧生愣了片刻,竟是開懷地笑了出來:我隻當雲曦為好妹妹。聽說她為了見我,把事兒都留給你了,故我……
他沒有說下去,隻報以深深地笑意。薏晚正要開口,眼角卻瞥見了雲曦的身影,她站在門口,一臉陰沉地瞪著自己。還未反應過來,雲曦已然走到了她跟前,右手一揚,用盡了力氣掌在薏晚臉上,她一個踉蹌徑直倒在了地上。紀寧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莫名,雲曦還要動手他一把抓住了她,吼了出來:雲曦,你幹什麼?
雲曦亦是抬頭望著他,緊皺著眉頭,用力掙脫了紀寧生的手,眼角竟也滲出了淚花,她轉身跑回了店裏。
紀寧生將薏晚帶回府上,用藥膏輕輕地為她擦拭被雲曦的指甲劃破的臉。他不經意間瞥見薏晚手臂上那還未散去的淤痕,心中不免一陣生疼。
雲曦她或許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怪她。他說道。
薏晚微微地點頭,她知道紀寧生認識的雲曦並不是她所認識的雲曦,從小到大她被娘打得四處亂竄的時候,雲曦便會製止,可那不過是她居高臨下的憐憫。她看著紀寧生,耳邊回響著他的話,心中的疼便被無盡的甜意化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