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莉也顧不得扮裝成一個溫柔嫻淑的老板娘,短暫的觀察之後便抑製不住臉上的興奮。她沒有迅速打開店門,去查看是否有物品被盜,而是左顧右盼地尋找,甚至跑到了湖邊。
遠方的警笛聲漸近,驚恐的人們圍攏過來。警察要求搜查整個雜貨店及周邊,他們要排除其他可能存在的爆炸物。蓮莉和常梟隻得離開小店,坐在湖邊的青石板凳上,默默地望著麵前發生的一切。警察、居民,警笛聲、喧嘩聲,亂作一團。
“是他嗎?”蓮莉輕聲問。
這句話讓常梟大驚失色。
常梟並不怕警察的搜查,他和蓮莉除了內心深處不可告人的秘密之外,在小鎮的一切都幹幹淨淨。當然,他們殺過人,但他們確信自己不會因此翻船。令常梟驚恐不安甚至毛骨悚然的是,這種爆破手段他太熟悉了。爆炸的位置、使用的炸藥,甚至用量都與他熟悉的那次爆炸如出一轍。是的,如出一轍。
十五、放 棄
TNT全稱三硝基甲苯,熔點八十二攝氏度,需要起爆藥引發,通常與硝酸銨混合成為阿梅托,用於航彈、高爆炮彈裝藥。
我不明白小鎮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東西,因為在炸藥被國家嚴格管控的今天,能弄到這種軍用炸藥並有技術實施爆炸,確非常人所能。我不知道這起突發事件與殺人案有沒有關係,也不再想如幾小時前那般抽絲剝繭地細查,我隻是一個偵探,一個拿人錢財替人查明真相的私家偵探,守護平安與應對危機,並不是我的職責。我做出了決定,那就是盡快離開小鎮,遠離這個是非之地。盡管我要退還委托人百分之十的勞務費,但沒有辦法,與經濟利益相比,最重要的還是人身安全。我不確定這起爆炸是不是針對我的,就把它當成是某些人對我的告誡。不管了,總有一些事是無法查出真相的。
從委托人家中出來的時候,正是小鎮的傍晚,時間如我到來的時候一樣。我在旅店用過晚餐,便匆匆走向鎮外的長途車站。我看了看手表,距最後一班發車還有一個小時。在離開前,我最後回望了一下停留數日的小鎮。它叫盤桓,被幾座大山隔在喧囂之外,因道路盤桓而得名。來之前就有人告訴我,這裏遠不如表麵上看起來那麼平安。
十六、殘 局
私人偵探走了,這本不算是新聞。但對於信息貧乏的小鎮居民卻是一個談資。坊間流傳著一種令人沮喪的說法,那就是盤桓的平安已經不複存在,案件的破獲似乎難上加難。秀麗的小鎮陰雲密布,甚至有人準備在近期搬離。
常梟晚上喝了酒,死死地盯著蓮莉。他麵前的女人很美,歲月的磨礪幾乎沒有在她臉上留下烙印。如果沒有以往發生的那麼多事,也許可以和這個女人廝守一生,兒孫滿堂。但時至今日,顯然已經不可能了。從那一聲爆炸開始,他們便麵臨著最後的選擇。
蓮莉不敢觸碰常梟的眼神,她深深地為自己的失誤而懊悔。就是那句脫口而出的話,葬送了自己三年來的所有努力。但她依然抑製不住內心的興奮,甚至是狂躁。是的,這爆破手段太熟悉了,那是自己愛人拜倫常用的手段。爆炸的位置、使用的炸藥,甚至用量都和三年前的那次劫案如出一轍。他慣用的是TNT炸藥,用量不大,但威力很強。幹的是謀財的事,盡量不能傷及無辜,所以拜倫每次都會精心製作爆炸裝置,隻起個威懾作用,不以傷人性命為目的。
這起爆炸說明什麼?說明他回來了。那他為什麼要製造這起爆炸呢?是為了威懾和告誡常梟,不要對自己下手?還是要轉移警方注意,以防他們查出真相?蓮莉想不明白。但有一點可以確定,就是自己的處境越發安全了,起碼自己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想到這裏,她不由得抬頭看了看常梟,一下子竟被嚇呆了。在搖曳的燈光下,常梟麵如土灰、眼神猙獰,正直勾勾地看著自己。
“莉,你愛我嗎?”
“什麼?”蓮莉躲閃著常梟的眼神。
“我愛過你。”常梟說。
蓮莉不知如何回答。
這時,敲門聲響起,兩人都警覺起來。
蓮莉剛要起身,卻被常梟惡狠狠的眼神製止。蓮莉不從,仍向門前走去,卻被常梟用手一拉,拽回到桌邊。蓮莉勃然變色,隨手抄起桌上的餐具。一瞬間,兩人劍拔弩張。
“喂,我是劉媽,剛做好的荷葉蒸肉,給你們拿來一些。”
兩人還在僵持,誰也不想退讓。
“喂,要是不方便開門,我就把肉放在門口了,出門時小心點兒啊。”
腳步聲慢慢走遠。蓮莉攏了攏汗濕的頭發,把餐具放回原處,推開常梟伸來的手,輕輕打開了房門。
“劉媽,謝謝您啊。”蓮莉朝著劉媽的背影說。
“沒什麼。”老人回頭,笑容可掬。“告訴你家男人,那店裏的玻璃都碎了,平時要有人去看著,不然店裏的東西會丟的。”
十七、抉 擇
夜裏,常梟就睡在了雜貨店。他關緊了四周的門窗,用木板遮擋住震碎的玻璃。窗外漆黑一片,除去心跳,隻有風吹樹葉的聲音。屋內也漆黑一片,常梟不覺得恐懼。他自然明白,如果那人要對自己下手,自己也許早就命喪黃泉了。這次爆炸如果真是拜倫的手段,那隻是在提醒自己,或者威脅自己。他所想要的,和蓮莉一樣,是錢,是那些珠寶。
淩晨過後,常梟沉沉睡去。但剛一合眼,麵前便又出現了那個眼神,那個被火焰灼燒、吞噬著的眼神。他在自己麵前翻滾呼號,烈焰燒焦了他的聲帶,常梟聽不清他最後的詛咒。常梟猛地驚醒,汗水濕透了全身。
自己不得不防,常梟想。就在十幾個小時之前,小店十幾米外的電話亭被炸毀。如果他想再來一次,不要說自己,就是整個店鋪都會灰飛煙滅。但他被金錢掣肘,不得不等待與自己決戰的時機。如果沒有猜錯,此時他大約已經到了自己的家中,或是已和蓮莉密謀。他們要一起對付自己,要獲取密碼,然後讓自己從這個世界消失。想到這裏,常梟心裏不禁湧起一股悲涼。那個自己和拜倫共享過的女人,畢竟還是不屬於自己。
但為什麼三年前自己眼睜睜地看著被燒成焦炭的拜倫,如今卻再次出現?會是其他人的計謀嗎?無論如何,自己要做好充足準備,就算技不如人,也要奮力一搏。現在的爭奪,已經不僅是價值連城的珠寶,而是彼此的性命,彼此擁有的全部世界。
蓮莉緊鎖好房門,拉上窗簾,然後靜靜地走進臥室,打開沉重的樟木箱,拿出了那個精致的化妝盒。
這時,屋門外突然一響,似乎是什麼東西掉落。蓮莉一驚,忙問是誰。屋外恢複了寧靜。蓮莉不敢怠慢,她害怕門外的人是常梟,三年來與自己同枕而眠的男人才是最危險的敵人。蓮莉拉動手槍的套筒,慢慢走到門前,猛地打開房門。
潮冷的空氣讓蓮莉不由得打了個冷戰。門外空空如也,四周的鄰居都已安眠,隻有遠處的街燈在夜風中遊離。蓮莉左顧右盼,沒有可疑的人影。而就在她即將進屋的時候,卻突然發現身後的木門把手上係著一條破舊的藍色花格領帶。
是他,真的是他!蓮莉的眼淚奪眶而出。是的,他沒死,他還活著!三年來,也許他一直在苦苦尋找著自己,或是一直在身邊保護自己。蓮莉失去了理智,瘋狂地尋找著愛人拜倫的蹤影,但四周除了深邃的黑暗再無其他。蓮莉顧不得關門,穿過了街道,找到了湖邊,幾乎找遍了小鎮的所有角落。
“你為什麼不出現?你在害怕什麼?你知不知道,我這些年來有多苦……”蓮莉痛哭失聲。“你在哪裏?你到底在哪裏啊……”蓮莉嗚咽。她把臉貼在領帶上,上麵似乎還有著他的氣味。她不禁想到了那年的夏季,那個夏季的海邊。
在黑暗裏,常梟默默地看著這一切。
他沒有回雜貨店。在確定無人尾隨後,轉了幾個街角,獨自走出了小鎮。他越過小鎮外高速公路的邊界,穿過一片密林,走到一棵不起眼的樹下才停住腳步。
他背靠著大樹坐下,靜靜地吸煙。十幾分鍾後,他再次站起,在距離大樹一米的方位,用備好的鐵鍬開始挖掘。一下、兩下,在掘地一米多後,鐵鍬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他又四周刨挖,才把三年前埋藏好的鐵皮箱挖出。鐵皮箱已經鏽蝕不堪。常梟擰動密碼鎖,箱子應聲打開,裏麵的東西在月光下閃爍著金屬的光澤。常梟一一取出,認真檢查。兩把三年未動的手槍,幾個裝滿子彈的彈夾,還有一套三年未用的超薄防彈衣。常梟盤腿坐在漆黑的深林裏,輕輕地拉動手槍的套筒,一切如常。
三年了,一切都要在此刻重啟,未用的槍支和自己的身體,一切都要在最後的決鬥中經受考驗。常梟提著手中的東西,心中似乎不再恐懼,反而有種興奮的跳躍將空白填充。這個時刻,終於到了。
十八、條 件
常梟和蓮莉在忙碌著安裝玻璃。白天習慣性的偽裝,讓他們都忘記了深夜裏的敵對和恐懼。常梟用小鏟往窗框上塗抹膩子,蓮莉則遞過常梟切割好的玻璃,一切都井然有序,兩個人配合默契。今天天氣很好,小鎮的潮濕被耀眼的陽光抹去。常梟幹出了一頭大汗,蓮莉用未沾上膩子粉的手背給常梟擦汗。怎麼看兩個人都是一對恩愛夫妻。
這時,電話鈴聲響起,兩人的動作戛然而止,一同朝著電話的方向望去。
蓮莉停頓了一下,用紙擦了擦手,便跑去接聽。常梟則把蓮莉剛剛遞來的印滿手印的玻璃輕輕地放在了身後。
“你好,找誰?”蓮莉還是那句話,然後她放下聽筒。“常梟,找你的。”
常梟默默地走過去,接聽電話。裏麵傳出了一個深沉的男聲,肯定是經過處理的。
“你是誰?找我有什麼事?”常梟問。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還記不記得自己是誰?”
“我當然知道自己是誰,也知道你是誰,怎麼樣,找她?”常梟問,說罷便把電話還給蓮莉。
蓮莉忐忑地接過電話,沒說幾句,淚水便奪眶而出。“好,好,我一定和他說,我希望……”蓮莉停頓了一下,“這件事,我們可以和平解決。”
常梟不知道蓮莉聽到了什麼,但有一點可以確認,那個他,沒死,而且就在他們身邊。
幾秒鍾後,蓮莉掛斷了電話,她甚至沒有征求常梟的意見,是否再與他通話。常梟明白,此時在蓮莉的心裏,自己已經處於劣勢。
“是他?”常梟問蓮莉。
蓮莉點頭。“他沒死,還活著。”蓮莉的眼睛裏閃爍著希望。“常梟,三年了,我們之間的事情該解決了。但我希望,這解決的方法不是暴力和欺騙。午夜十二點,在鎮外的樹林見麵,他說你可以帶武器,但希望能夠和平解決。我們要的還是約定好的百分之七十,但你也不虧,有餘下的百分之三十供你獨享。怎麼樣?可以嗎?”
常梟的表情幾近扭曲,心中的憤怒迅速膨脹,似乎要衝破胸膛。但他依然努力克製住。“百分之三十?沒有商量?”
“沒有商量。”
十九、結 局
兩人心照不宣地各自忙碌。蓮莉提前回家,說要梳洗打扮。三年了,青春不再,人老珠黃,見到失散已久的愛人,是該以良好的麵容出現。常梟表示可以理解,看著蓮莉婀娜的身姿消失在夕陽裏。
常梟在蓮莉走後,關上店門,細細地檢查好槍械,把那件超薄防彈衣套在了上衣裏。在處理完最後一塊玻璃後,他最後一次給雜貨店關門上板。在離開前,他默默地在店前徘徊了許久,他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回到這個熟悉的地方。
為了避免被懷疑,常梟藏好槍械,回到家中和蓮莉吃了晚飯。蓮莉顯得很興奮,做了三菜一湯,還熱了劉媽拿來的荷葉蒸肉。常梟坐在桌旁與蓮莉對視,恍如隔世。他覺得此刻的一切都太不真實。等待自己的,到底是死亡還是新生之旅?常梟默默地夾了一塊蒸肉,咬在嘴裏,味同嚼蠟。
午夜的曠野,漆黑一片。鎮外沒有燈火,常梟和蓮莉前後走著,僅能憑月光判定方向。兩人的步履都十分緩慢,充滿著矛盾、猶豫、惶恐和不安。夜風吹醒了他們的大腦,三年來的偽裝早已不複存在。他們此刻想的不是未來,不是錢財,不是團聚,更不是危險。他們都陷入無盡的回憶之中,痛苦的、灰暗的、卑微的、寂寞的回憶,像一口口吃著小鎮山間特有的苦菜。
麵前的道路蜿蜒崎嶇,再走不多遠就會到達樹林。兩人上一次在那裏見麵是在兩個月之前,他們一起掩埋了共同的敵人。而此時,他們卻要踏上各自的生死之旅。
活著就享受富貴榮華,死了就一切成灰。蓮莉在心中還存有溫熱,她甚至告訴自己,就算是死去,也能最後見到自己的愛人,即使那樣也值得。而常梟則努力騰空大腦,反複還原著那些熟悉的技巧和動作,那個三年前身手矯健的自己。風越吹越冷,常梟卻覺得渾身燥熱,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了。
這時,不遠處樹林中一個人影出現了。
“是他!”蓮莉百感交集。她隨著常梟,一前一後地向那個身影跑去。那人的身影越發清晰了。在黑暗中,他穿著套頭衫,掩住了麵貌,一米八左右的身高,身材消瘦。就是他!兩人都確定無疑。
而這時,令蓮莉始料未及的事情卻突如其來。常梟猛地衝在前麵,迅速地拔出腰間暗藏的雙槍,左右齊射。清脆的槍響劃破了深沉的黑暗,刹那間,穿套頭衫的男子身中數彈,應聲倒地。
“啊!”蓮莉驚呼起來,她歇斯底裏地拔出微型手槍,衝著常梟狂射。
三發子彈很快打光,但常梟並未還擊,而是飛奔到那人跟前,幾槍打爆了他的頭,又把所有子彈都釘在了屍體上。
蓮莉驚慌失措,根本沒想到常梟會這麼快動手。她重新裝彈,追著常梟射擊,甚至來不及看一眼愛人的屍體。
一切成灰,蓮莉硬撐了三年的信念在瞬間崩塌。常梟在前麵狂奔,蓮莉在瘋狂追趕。道路陌生,荊棘劃傷了她白皙的脖頸和手臂,劃破了她藏藍色的裙擺,蓮莉也不覺疼痛,她已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
她大叫、她哭泣、她歇斯底裏,拜倫,拜倫……她的世界中,隻有這個聲音。
就在追出樹林的瞬間,飛馳而來的警車突然急停在麵前。蓮莉來不及多想,瘋狂射擊,警察也迅速還擊。蓮莉不顧一切,也不想找掩體,此刻她的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就是殺死常梟,為愛人、為自己、為三年的折磨報仇雪恨。而出膛的子彈卻沒有憐惜,就在常梟跳入路旁深穀的同時,蓮莉被亂槍擊中,鮮血在她雪白的身體上迸出豔麗的花朵。她在自己熟悉的黑暗中仰麵倒下,四周是盤桓特有的潮濕空氣,那裏有鳥鳴蟲啼,有潺潺的小溪,有湖光山色,有如此卑微的自己。來的時候一無所有,走的時候一切虛無,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跌倒在終極的黑暗之中。
二十、新 生
常梟忍住肩膀的劇痛,逃到預定的地點。他脫掉防彈衣,丟下武器,用最古老的方法拔出肩頭那顆蓮莉賜予他的子彈,然後簡單包紮,從那棵大樹後取出事先埋藏好的衣物重新穿上,再取出現金和新的身份證件,將舊物深埋。他徒步沿著小鎮盤桓的山路,向漆黑的遠方狂奔。
遠遠的,他回頭。盤桓,再見。他在心裏默念。
二十一、死 亡
一年後,常梟再次來到那個城市,取出了本應和蓮莉共同操作才能取出的珠寶,過程一點兒也不複雜。銀行的員工笑容可掬,早已忘了一年前的突發事件。
常梟的身邊不再有危機,蓮莉和他的死敵早就消失在那片潮濕的樹林裏。再沒有哪個人會無故按動銀行的報警器了。常梟在拿著皮包走出銀行時,刻意在整容鏡裏端詳了一下自己。快五年了,自己已經四十不惑,他不知道,為了這筆錢耗費的青春,是否值得。
他給了停車員一張大票,整了整自己考究的皮衣,關上昂貴轎車的車門,腳踩油門,揚長而去。他現在早已改換了新的身份,在另一個城市重新開始生活,他甚至在最短時間內找到了一個性感的姑娘,準備回去後便與她結婚。是啊,漂泊太久了,他渴望安穩的生活。
駛過平原、駛過山川,黝黑的車身反射著午後的陽光。常梟點燃一支雪茄,打開音響,放大音量,正是酷玩樂隊的《yellow》。
而這時,一輛警用摩托卻追了上來,戴墨鏡的警察示意常梟停下。
常梟撇了撇嘴,以他現在的身份,小警察根本拿他沒辦法。況且珠寶早已在車中藏好,一切都安排妥當、天衣無縫。也許是自己無意間超速了吧,嗬嗬,這該死的音樂。常梟將車停在緊急停車帶,微笑著下車。
“怎麼了?警官?是要罰款?”他看著麵前的這個警察,卻恍然感到似曾相識。
與此同時,警察突然拔槍射擊。
萬物成灰、天旋地轉,常梟感到意識恍惚,耳邊巨響。子彈強大的衝擊力讓他仰麵倒地。時間突然變得異常緩慢,他在跌倒的瞬間用盡生命中最後的精力,去尋找、拚接那個麵孔。是他!竟然是他!
警察走到常梟身前,一腳踩在他的胸口。常梟的瞳孔不斷放大,眼前金黃色的陽光漸漸暗淡,他竟然又驚愕地想起,為何那次與他握手時感到似曾相識。他,曾經在那個被搶劫的金店中出現……
黑夜來臨得太快,世界上終極的黑暗不是肉體的死去,而是靈魂的消失。
二十二、輪 回
對,是我。我是那個偵探,那個金店的職員,那次搶劫的幕後,那個銀行的報警者,那個電話亭旁的爆破手,那個穿套頭衫亡靈的雇傭人,還有那個看著他們這些木偶相互殺戮的主謀。一切都是我。
這件警服不是很舒服,但我不介意。我拿出一支香煙,點燃。我戒煙很久了,但我需要思考,而煙則是思考的助燃劑。我從他的車裏搜出了藏在座椅中的珠寶,在車裏脫去警服,調好座位,踩動油門,駛上大路。他的屍體會在不久後被人們發現,也許這個案件仍會被記者追逐。但這已與我無關,這段路沒有攝像頭,不遠處的路邊,正停著一輛我早已準備好的新車。五年了,我疲憊不堪、徹夜難眠,我換了無數個身份,一天都不能安穩。我受夠了這種生活,決定重新開始,但我總在懷疑,自己是個精神分裂症患者。
車駛進大道,在絢爛的陽光下飛馳。天空湛藍如洗,遼闊高遠。但天氣預報卻說,在未來的二十四小時內會有暴雨。誰能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到底是死亡還是新生……
責任編輯/季 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