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代富在開車趕回自貢的路上給王靜打電話,本想給她道歉讓她消消氣,卻發現她已經關機了。此時周代富在高速公路上也不能調頭,便鬱悶地打開了車上的音響,一首鄧麗君的《情人的眼淚》響起,纏綿悱惻的旋律正契合了周代富此時壓抑的心情,他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眼淚,還險些走神撞上護欄。周代富並不是個無情的人,但他卻幹著天下最殘酷無情的買賣。
回到自貢的周代富後悔不已,其實比起失去王靜的感情,周代富更害怕她去公安局舉報或者自首。擔憂和焦慮搞得周代富胡思亂想了一個晚上,想來想去,他覺得還是老婆對自己好,情人隻能當生活的調味品。
身在宜賓的王靜也是一夜未眠,她做了一個重大決定——離開周代富。次日一早,王靜收拾好東西,不辭而別。
2013年9月,聯係不到王靜的周代富,把之前給她的一張關聯淘寶的銀行卡掛失了,算是絕情到底。王靜手上的卡瞬間變成了一張廢卡,直到有一天她想取現金時才發現自己一無所有,氣得她大罵周代富是個騙子。
2013年國慶節過後,王靜輾轉到了上海,在朋友的幫忙下,幸運地得到在一個電視劇組演一個小角色的機會,開啟了她渴望已久的明星夢。2014年過年時,王靜到廣東惠州見老朋友,炫耀她如今的星運,還誇下海口,說自己要不了幾年就可以成為明星。2月19日夜晚10時,在全國公安機關統一收網行動中,王靜在惠州的一間民居內被捕。不知這回在人生的舞台上,這個演員將如何扮演自己的新角色。
王靜混沌的人生經曆,也許正應了那句話: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鹽都布控
自貢,別稱“鹽都”,位於四川省南部,是“富庶甲於蜀中”的“川省精華之地”,依山傍水,環境優美宜人,以“千年鹽都”、“恐龍之鄉”、“南國燈城”而聞名全國。
在公安部召開“7·03”專案工作會議後,四川省副省長、省公安廳廳長侍俊指示,立即對以周代富、來琴為首的“7·03”特大網絡販嬰團夥開展秘密調查工作。作為主犯周代富所在地的自貢市公安局黨委對此高度重視,抽調精幹力量組成專案組,由局長主持多次召開案情研究會,製訂工作方案,部署偵查措施,開展偵查工作。
自貢市公安局刑警支隊的偵查員羅正平帶隊開展秘密調查,原則是隻在外圍摸排,不能接觸周代富,甚至與其有關係的人都不能接觸。為了保密,連轄區派出所的所長、社區民警們都不清楚羅正平他們正在調查周代富。這也給羅正平的偵查工作帶來了極大的困難。他們不能到派出所查閱周代富的詳細資料,隻能從公安內網上查看一些戶籍資料。經查,周代富戶籍所在地是宜賓市翠屏區趙場鎮浪洞村岩足組7號,與來琴是夫妻關係,2011年育有一子,目前居住在自貢市貢井區貢舒路1230號,該房屋是來琴之父自建的三層樓房。
三十五歲的羅正平1999年從公安大學畢業,作為一名奮戰在一線的刑警,以膽大心細、精明幹練著稱,他按圖索驥來到周代富住的地方馬上進入了角色。
羅正平換上便裝,這便裝還是向鄉下的朋友討來的,又借來一輛破舊的人力三輪車,戴上一頂破草帽,活脫是個資深的收廢品的行家。當然,羅正平之前沒少學習收破爛的攻略。他拿著在單位倉庫裏淘來的一隻破舊手提電喇叭,喊道:“收廢紙,廢品!有廢品賣沒有?”
羅正平一連幾天來這裏收破爛,周代富那幢三層樓裏卻沒有一點兒動靜。羅正平隻好再想點兒辦法。這天,羅正平又吆喝著來到周代富的樓下,此時,一個由同事扮演的騎自行車的居民停在他身邊,向他賣車後座的一捆報紙。羅正平以明顯高於市場收購價的價格收了這捆舊報紙,旁邊的人看到如此實惠的價格,紛紛從家裏拿出廢品來賣,讚歎:“這個老板,要得!”
剛好周代富出來透透氣,走到羅正平這裏看熱鬧,看到他的價錢比平時收廢品的人都高,想起家裏也有一些廢棄的東西,就隨口問了一聲:“用過的快遞信封要嗎?”
“要得,要得。”羅正平說的是標準的家鄉土話。
周代富折回家,叫上堂弟周康,一起搬來一堆快遞信封賣給羅正平。羅正平如獲至寶,把這些東西全部收入囊中,後來這些“寶貝”對固定證據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在羅正平忙著給周代富稱廢品的時候,一旁一個胸前掛照相機的“采風攝影師”悄悄把周代富和周康框進了鏡頭。當然,此人也是自貢警方的偵查員。他把拍的照片拿回派出所比對,分別確認了周代富和他堂弟的身份。
原來,王靜的突然離開讓毫無思想準備的周代富措手不及,隻能從宜賓老家請來堂弟周康接手王靜的工作,協助管理“圓夢”論壇和QQ群,使用周代富的QQ號與買家談價格,並把出生證的詳細信息發給周代富。周康一共幫周代富賣出八張出生證。
由於是秘密偵查,領導告訴羅正平,要在嚴格保密的前提下開展工作,不能打草驚蛇,對各種可能發生的情況早做準備。
2014年1月8日,羅正平兩歲半的女兒皮膚病發作,自貢的醫院無法治療,醫生建議到重慶市的醫院醫治。妻子一個人帶著孩子轉院重慶,兩歲多的娃娃發起高燒,嘴裏念著要爸爸。此時的羅正平與戰友各司其職正在緊張地開展偵查,一個蘿卜一個坑,根本沒空陪生病的女兒,隻能在守候的地方悄悄地打去電話安慰母女倆。
自從接受了任務以後,羅正平和專案組民警們不分白天黑夜,對周代富的一舉一動進行嚴密監視,還要著手秘密調查。2014年春節的七天假期,羅正平他們的時間也全部花在到宜賓和雲南昭通跟控周代富上麵了。1月30日是除夕,羅正平負責監視周代富,周代富家的三層樓裏燈火通明,傳出喝酒劃拳的聲音,他吞了吞口水。自己已好長時間沒吃老婆燒的可口菜肴了,不知道家裏老人、妻子、小孩兒是否也在平安幸福地過除夕,隻能在心裏默默祝福他們。他和戰友邊吃著餅幹喝著冰冷的礦泉水邊守歲,一陣陣衝擊著耳膜的鞭炮聲提醒他,過年了。
年初一,周代富早飯後開車趕到宜賓,看望他的父母,來琴與他同去。羅正平開著民用車,和三位戰友死死咬住周代富。周代富在宜賓待了四天,走親訪友,羅正平等人跟了他四天。第五天一早,周代富夫婦驅車從宜賓出發,不是回自貢,而是南下了。羅正平的心拎了起來,難道周代富要逃跑?一路跟在周代富的車後麵行駛了六個多小時,來到了雲南昭通。周代富在一家小吃店前停車用餐,羅正平等四人隻能啃著方便麵,就著礦泉水,遠遠地看著他們津津有味地吃小吃。
飯後,周代富直奔昭通古城,看來他不是逃跑,而是來旅遊的。昭通位於雲南省東北部,與貴州、四川交界,素有“鎖鑰南滇,咽喉西蜀”之稱。昭通古稱“朱提”、“烏蒙”,自秦開“五尺道”、漢築“南夷道”後,便成為中原文化傳入雲南的重要通道,是古“南絲綢之路”之要衝。
昭通古城吸納了官式建築、廟堂式建築、民居式建築等方麵的精華,融入昭通當地文化,逐漸形成了以清代建築為主體又包含多元建築風格的特色。周代富拿出照相機饒有興致地拍照,羅正平他們分成兩組,一組盯著周的車子,一組遠遠地跟控周代富,無心欣賞風景。
天黑了,周代富飯後住進附近旅店,羅正平他們也在旅店裏開了一間房,兩人一組輪流在旅店外的車上守候。就這樣,羅正平他們跟著周代富在昭通待了六天。第六天早上,周代富和來琴在街上買了點兒紀念品,終於啟程回自貢了。羅正平和戰友們開玩笑道:“這個春節,我們四個成了周代富的保鏢了,讓他好好享受享受一級警衛的待遇吧。”人家過春節都胖了,他們四個人每人都瘦了一圈。
2014年2月18日,自貢專案組組長、自貢市公安局常務副局長劉孝勇召開抓捕工作專項會議,宣布公安部決定:次日22時起,對“7·03”特大網絡販嬰案涉案犯罪嫌疑人實施集中統一抓捕行動,自貢的任務就是抓捕周代富、來琴,並固定、提取相關犯罪證據。自貢市公安局成立集中統一抓捕指揮部,由自貢市公安局副局長倪勇帶隊,下設抓捕組、取證組、訊問組、外圍警戒組、機動組,共一百名警力。
萬事俱備,隻等統一行動的號令,不想,意外卻在此時發生了。
末路狂奔
2月19日20時,抓捕組的一位民警化裝後和周代富所住小區拆遷辦公室的工作人員到周家商量拆遷補償事宜,原本是要確認一下周代富目前的情況,好在兩個小時後實施抓捕,可民警來到周家時,卻發現他竟然不在家中。專案組民警馬上將這一情況上報指揮部。
周代富到底去哪兒了?難道有誰向他通風報信了嗎?
原來,2月16日,虧心事做多了的周代富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他夢見警察破門而入,這時自己還在QQ上和群友聊得起勁,被警察一把拉下椅子,雙手被銬在背後,又酸又疼,動彈不了。他嚇得出了一身冷汗。周代富艱難地睜開眼睛,抽出被老婆壓在頭下麵的胳膊,打開了電燈,噩夢的恐懼卻揮之不去。周代富起身倒了杯白開水,沒想到右手不聽使喚,滾燙的開水直接灌進了嘴裏,燙了口腔和食道。杯子落在地上,清脆的響聲給了周代富一種不祥的預感。
“十七歲女友未婚先孕,二十五歲陝西來京務工男子賈小平在‘圓夢’網站發帖叫賣待產嬰兒,並在孩子出生四天後以八萬元賣掉。2014年1月11日,北京順義法院一審以拐賣兒童罪判處賈小平有期徒刑五年,並處罰金五千元。”周代富無意中在網上看到的這則消息,也讓他不寒而栗,似乎危險就在眼前。
周代富最後一次在“圓夢”網站發帖是2月19日10時26分,內容是“恭喜東北群哈爾濱華收養成功”。這其實是他故意為之,他想如果警方在監控自己,這個帖子也許會給他們造成錯覺,掩護自己出逃。午飯後,他將手機放在家裏,把電腦開著,把汽車停在大門口,造成自己還在家中的假象。然後他喬裝打扮一番,帶著來琴悄悄從後門溜了出去,開著一輛借來的汽車,一口氣在高速公路上狂奔了一千零二十四公裏,連夜逃到西安。到達西安後,兩人找到一個小酒吧,在裏麵喝酒壓驚。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跟蹤了周代富這麼久,卻讓他在抓捕當天從眼皮底下溜了,辦案民警的壓力可想而知。
周代富這條大魚絕對不能溜走,從北京趕到自貢現場督戰的公安部打拐辦主任陳士渠迅速協調相關部門,通知附近周代富有可能落腳的省份,指示必須在最短時間內抓捕周代富。好在“全國公安是一家”,次日淩晨二時,感覺已經逃離危險的周代富正和老婆在旅館的床上做美夢時,被陝西警方抓獲。
2月21日晚十點,三輛警車駛入四川省公安廳,周代富被便衣警察押解下車。周代富和陳士渠在省廳辦公樓前相遇了。這正是狡猾的獵物遭遇高明的獵手。陳士渠冷眼看著周代富,而周代富竟然還麵帶笑容,稱讚陳士渠是有愛心的領導。直到此時,他還想以愛心公益的麵紗掩蓋自己的罪惡。
接受訊問時,周代富擺出一副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悲壯”,狡辯說:“我就是要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為了中國民間收養的法律法規出台做點兒犧牲,付出代價是必須的。”當民警問他為何要收取中介費,在網上販賣假冒的出生證贏利時,周代富口吃了,“悲壯”的氣勢有所收斂,“我隻是不想搞得太辛苦,受到了金錢的誘惑。”
既然抵不住金錢的誘惑,何談公益,何談愛心?一切都隻不過是牟利的幌子罷了。
全國統一收網
經過近一年的偵查,全國二十七個省、市、自治區的公安機關對涉及本地的涉案人員、QQ號等三千多條線索進行落地核查,發現除了“圓夢”網站以外,還有“人人要我”、“收養吧”、“中國孤兒網”等三個網站、三十多個QQ群也在從事著罪惡的買賣兒童交易。
2014年2月19日9時,公安部刑偵局局長劉安成在全國集中抓捕解救行動視頻部署會議上作了戰前總動員。公安部派出五個督導組,分赴四川、浙江等重點省份督戰。
19日21時50分,北京市東長安街14號的公安部指揮中心燈火通明,室內彌漫著收網前緊張的氛圍,作為“2013·7·03”全國特大網絡販賣嬰兒案集群戰役的總指揮部,這裏即將發出全國統一收網的作戰指令。
四川準備完畢!北京準備完畢!江蘇準備完畢!浙江準備完畢……
隨著二十七個涉案省、市、自治區的公安機關準備就緒,“2013·7·03”特大網絡販賣嬰兒案集中抓捕解救行動於19日22時正式打響。
“你們是幹什麼的?”在寧波某小區的五樓,一個開門出來準備下樓倒垃圾的男子對站在家門前的兩男兩女非常警覺。
“我們是公安局的,陳芬芬在家嗎?”其中一名男子亮出警官證。
“不……在……你們有什麼事嗎?”男子神情慌張,邊說邊往房裏退去,緊張得連垃圾袋都掉在了地上。四名便衣警察跟著衝進裏屋,一眼就瞅見臥室桌上有一台電腦,一個女子正在上網。看到旋風般進來的四個不速之客,女人手中的鼠標一下子不聽使喚了,她準備關機,卻沒有操作成功,又急忙伸出手去按電腦顯示器上的電源。民警張巍上前控製住她,重新打開顯示器上的電源開關,QQ聊天框中顯示著女人和一個買家的聊天記錄,他們正在為買賣一張出生證明討價還價。
寧波市公安局鄞州分局辦案民警昭挺出示搜查證,依法對陳芬芬的住處進行搜查,查獲聯想筆記本電腦一台、惠普打印機一台,河南、湖南、安徽、深圳當地的“出生醫學證明”印章二十九枚,湖南、安徽、深圳婦幼保健院等醫院印章十五枚,空白複印《出生醫學證明》內卡三十一張,填寫複印《出生醫學證明》四張,住院記錄、產程記錄表等複印件一百九十一張,廣東省《兒童預防接種證》八本,河南省《兒童免疫接種卡》十一本,涉案銀行卡一張等相關罪證。另外,警方還查獲了陳芬芬的三本日記,上麵記載著她作案的大量細節。
又一條大魚落網了!陳芬芬耷拉著腦袋,她不知道民警是如何掌握她的犯罪事實的。鑒於陳芬芬還處在哺乳期,不久被取保候審。
當晚,二十七地警方的統一行動,共抓獲犯罪嫌疑人一千零九十四名,成功解救嬰兒三百八十二名。公安部刑偵局局長劉安成總結道:“不管犯罪分子利用什麼樣的新技術、新手段進行犯罪,公安機關都有能力、有決心、有信心發現這些犯罪、製止這些犯罪,不要讓犯罪分子因為一時得手,而覺得法律不會嚴懲他們,正義之劍終要落到這些犯罪分子頭上。”
為求子不惜觸犯法律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是一句中國人耳熟能詳的話,中國人視繁衍後代為最大的孝順。
居住在北京某高檔住宅小區的範心,今年三十五歲,是個高級知識分子。在單位,他是個受人尊重的技術精英,領導非常器重他,可回到家裏,他就英雄氣短,常常坐在沙發裏長籲短歎。結婚快十年了,他和老婆一直過著二人世界,不是不想要孩子,而是無能為力。醫院去了好幾趟,醫生說他是精子太少、活性太低導致的不育。範心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工作壓力太大和北京環境太差造成的,攤上這種事兒,他又著急又無奈。
“寶貝,別再抽煙了,喝杯咖啡提提神,和我一起出去散步吧。”妻子楊茜端來一杯現磨的巴西咖啡,放在電腦旁邊,整個房間馬上彌漫著一股芳香。這是她出國時特地為丈夫帶回來的,她知道丈夫喜歡喝咖啡。
“別打擾我的思路!”範心前幾天在網上發帖要收養孩子,這幾天他每天一回到家就盯著電腦看。
其實,早在2012年初,範心就想要收養一個孩子,他谘詢過在民政部門工作的朋友,得到的答複是,以他的條件,沒有什麼希望。範心不甘心,便在網上搜索關於收養的信息,並在10月份發現了“圓夢”網站,他立即注冊成會員,並發了希望收養的帖子,介紹了自己的家庭情況,提出了領養孩子的要求。高級知識分子就是不一樣,別人收養孩子一般都是看看長相和個頭,而範心提出的要求是:第一,必須是女孩兒;第二,血型需是A型或B型或AB型,因為他們不希望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孩子長大後因為什麼突發事件,發現自己的血型與父母的不同,從而知道自己是抱養的。根據範心和妻子的血型,他們的孩子不可能是O型。
範心焦急地等待了一周,終於有一個姓劉的孕婦通過QQ跟他聯係了,她說她應該符合要求,自己的血型是O型,孩子爸爸的血型是AB型,自己現在懷孕七個月左右。
“你能確定是女孩兒嗎?”範心急切地問。
“不確定。”孕婦如實回答。
“你為什麼不要孩子?”
“本來想跟男朋友結婚,因家裏反對,男朋友就跟我斷絕了聯係,還說孩子隨我處置,我一個人也養不起孩子。”
“好的,我們保持聯係。”
範心跟愛人和父母商量後決定,無論小劉生下的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他們都領養,此後範心就一直跟小劉保持聯係。
2012年12月,範心好幾個星期都聯係不上小劉,急得團團轉。2013年1月,小劉終於打電話給範心,她說自己早產了,生的是女孩兒,但她媽媽舍不得把孩子給人,她要做母親的工作,讓範心耐心等待一段時間。
等待是焦急的,也是痛苦的。2013年2月中下旬,小劉告訴範心,說她媽媽有些鬆口了。範心聽到這個好消息,簡直高興得要跳起來了。3月中旬,小劉告訴範心她媽媽同意了,讓他挑個好日子去接孩子。兩人最後約定,4月8日範心去湖南省江華縣接孩子。
這天,範心夫婦及嶽父母一起從北京坐飛機到長沙,然後租了一輛汽車,來到約定的江華縣老榨油廠附近的一條小巷裏。小劉就抱著孩子站在小巷裏。幾個人見了麵,小劉親了親孩子的臉蛋,流下了眼淚。她依依不舍地把孩子交到範心妻子手裏。範心立馬上前塞給小劉一個大紅包,裏麵有一萬元錢。之前小劉曾提出過要讓範心負擔生產的費用並給她適當的營養補貼費,可後來又說什麼都不要了,隻要範心一家對孩子好就可以了。
如此母親,還心存一點兒良知,而範心一家人,此時正沉浸在喜得千金的幸福中,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觸犯了法律。他們對外謊稱是老婆在外地生了這個女兒。
2014年2月19日,北京市公安局的刑警趕到範心的住所,將孩子解救了出來。看著孩子被民警抱走,範心夫婦留下了眼淚,不知他們的淚水中除了不舍,是否還有悔恨。
人口不能買賣
2012年《中國不孕不育現狀調研報告》顯示,我國育齡人群中不孕不育率高達12.5%,尤其是在北京、上海等經濟相對發達的地區,不孕不育的發病率甚至已經達到15%以上。這意味著,每十對育齡夫婦中,就有一對不孕不育患者。與這麼龐大的不孕不育人群相對應的,是從福利院領養孩子的微小幾率,這就造成了巨大的“民間收養”需求,而像“圓夢”這樣打著公益的旗號,從事買賣兒童的犯罪團夥也就應運而生。
兒童是祖國的花朵,販賣嬰兒的行為,使許多家庭受到直接和間接的傷害,同樣使社會道德、法律尊嚴遭到踐踏。
拐賣兒童一直都是我國公安機關嚴厲打擊的違法犯罪行為。2007年,公安部專門成立了“打擊拐賣婦女兒童犯罪辦公室”,意在向世人昭示:在中國,決不允許買賣兒童!自2009年4月開始,公安部每年都在全國開展“打拐”專項行動,截至2010年底,全國共破獲拐賣兒童案件5900起,解救被拐賣兒童9388人,打掉拐賣婦女兒童犯罪團夥3573個,刑事拘留拐賣婦女兒童犯罪嫌疑人22511名。2011年,全國“打拐”專項行動中,全國各地公安機關成功解救近兩萬名被拐婦女兒童,各地相繼建立了兒童失蹤快速查找機製和來曆不明兒童集中摸排機製。
雖然公安機關的“打拐”工作取得了顯著成效,但由於我國部分地區“傳宗接代”、“養兒防老”、“多子多福”、“兒女雙全”的傳統觀念根深蒂固,農村養老保障體係不完善,城市不孕不育人口增加,正常收養渠道不暢通,司法機關對收買被拐賣兒童行為的打擊力度不夠等現實因素,龐大的、需求旺盛的買方市場仍未得到根本整治,拐賣兒童犯罪的土壤未得到徹底鏟除,拐賣犯罪形勢依然嚴峻。
與此同時,由於網絡的發展,買賣兒童的犯罪手段也變得更加隱蔽,利用網絡掩護進行買賣兒童的犯罪團夥潛滋暗長,這給警方打擊此類犯罪帶來了新的難度。
首先是獲取線索難。網絡上信息繁雜,即便是已經確認從事買賣嬰幼兒的網站,要確認每條線索的可靠性、準確性也非常困難。網站注冊會員中,有的人不斷更換IP地址,有的人隻是上來湊個熱鬧,有的人是真的無償送養,還有一些甚至是媒體記者。要從海量的、碎片化的信息中篩選出有價值的線索,辦案民警沒有不熬紅眼睛坐穿板凳的。
第二,跟蹤查實難。發現有價值的線索之後,民警要通過跟蹤固定證據。在這個過程中,一方麵由於辦案民警麵對的是一個個虛擬的工作對象,所以線索極易中斷;另一方麵,由於互聯網大範圍迅速傳播信息的特點,一旦某一個犯罪嫌疑人被調查的消息泄露,就有可能驚動全國從事此類犯罪的嫌疑人,所以警方在調查時,需要嚴格保密,不但不能驚動嫌疑人,甚至不能接觸與其相關的人,這無疑給辦案增加了極大的難度。
第三,落地找人難。在近年網絡買賣嬰幼兒的案件中,出現了一個新的特點,那就是孩子多被親生父母賣給他人。這些賣孩子的人,大部分是農村進城務工人員,低學曆、低收入,甚至是女性未婚先孕,沒有條件撫養,便選擇上網出售自己的親生骨肉。這類人群雖然總量較大,但分布極為分散,沒有明顯區域性特點,且流動性極大,不僅在居住地的派出所沒有登記,而且多是在網吧上網。所以要找到這些人並長線跟蹤,異常困難。
在互聯網犯罪不斷升級的新形勢下,警方正在積極研究對策,不僅投入大量警力從事細致的梳理、彙總信息的工作,而且組織精兵強將,想法設法查實犯罪分子的行蹤,開展專項治理。更重要的是,麵對互聯網犯罪涉及麵極廣的特點,公安部打拐辦公室製訂出全國統一行動的作戰方針,為各地互通偵破信息建立最便捷的通道,為跨省市辦案提供了有力的保障,想盡一切辦法,調動各種資源,確保專項行動的順利開展。
公安部打拐辦主任陳士渠說,“7·03”販賣嬰兒專案,可以說是新中國成立以來規模最大,解救兒童最多,打擊犯罪分子也最多的一次打拐專案。雖然互聯網使拐賣兒童犯罪更加隱蔽,犯罪麵更廣,但警方通過耐心細致的工作,轉變偵破方式,一舉摧毀了網上販嬰的網絡,收到了前所未有的效果。這是令人振奮的!
在全國各大媒體都在報道此次行動取得的巨大效果時,我們不能忽視拐賣兒童犯罪中出現的新問題。傳統拐賣兒童的案例中,兒童多是被人販子拐賣,而購買人群大多是因為貧困等原因娶不上媳婦,或者家中沒有男孩兒的農村家庭。而在網絡販嬰的案例中,出售孩子的多是其親生父母,購買嬰兒的人群則集中在有穩定經濟收入和一定社會地位的城市家庭中。
麵對這一問題,公安部打拐辦主任陳士渠斬釘截鐵地說:“與打拐相關的一係列社會問題需要相關部門共商解決方案,但是我們首先要明確的是,人,不是商品,人口不能買賣!我們警方的職責,就是要嚴厲打擊人口買賣!哪裏有人口買賣,我們就打到哪裏,不管是天涯海角,還是虛擬網絡!”
(文中部分犯罪嫌疑人及民警為化名,照片由作者提供)
責任編輯/張璟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