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六(2 / 3)

“喂!發呆呢?你說你們,怎麼一個個都出國,她去的加拿大,你又跑去美國……唉,你們這些人!國外就那麼好嗎?”餘航一臉疑惑。

我實在想不明白該如何像他解釋國內國外這兩個不同的概念,也懶得多解釋,況且此刻我腦子裏還惦記著那些陳年往事,試圖回憶起初中那些同學的名字,另一邊,餘航坐在我對麵東張西望,不時伸個懶腰,然後歎口氣接著嘟囔:“你們這些人,都跑國外去了怎麼辦呢……”

“他還是老樣子,一點兒沒變呢。”我心想。對於他的這些舉動,我再熟悉不過了,每次當對話陷入困境的時候他就這樣,不知道他是不是為了緩解一下尷尬的氣氛……腦子裏在想事,我嘴上便敷衍道:“有什麼的,又不是回不來了。”

餘航顯然對於我這樣的說法很無奈,但一時也找不出什麼該說的,便捏起軟塑料的咖啡杯對著吸管猛吸。坐在他對麵我此刻的心情也很複雜,從他的感歎裏,我分明覺察出那一絲悲涼,確實,以往那麼多的朋友也好,甚至連女朋友小白也一樣,到了最後還不是各奔東西,還不是漸行漸遠漸?我跟餘航三年的時間裏,難道一絲疏遠都沒有嗎?我從心底裏不相信,從他的眼裏再也看不出以前的那種自在和放鬆,與此同時連我自己都在詫異之中發現自己握著杯子的手已經布滿細密的汗珠——縱然我腦子裏再想著放鬆,縱然我打死也不承認我剛才有緊張,但身體終究是誠實的,而這些掩飾也隻能讓我更加看不清我們之間的關係。也許這些都是成長所付出的代價,但如果成長的意義隻是讓一個人的心一次次的受到傷害,最後起了老繭,變得封閉,變得麻木,變得不再單純,那這樣的成長還不如說毫無意義。

餘航自顧自地說起來:“你還記得她嗎?個子小小的,戴個紅色邊框的眼睛,後來她準備出國了,退班的時候女生都哭了。記得那個時候她還叫我們上太去說幾句,大家都在下麵起哄,說什麼叫“哥哥妹妹”上台去送別……”

的確,餘航說的我都還記得,而那時候她哭著哭著就笑了,原因是見我和餘航兩個人真的傻乎乎走上台去跟她送別了,那時候我握了她的手,我想起來了,那種感覺軟軟的,涼涼的……

我再抬頭看他的時候,餘航的座位移到了一片陰影裏,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了,但是從他的聲音裏我還是聽出些許暖意,剛剛有些緊張的心放鬆了許多。那段時間的事情看似瑣碎單調,但是真正拿出來談的時候,就像是捧出了一壺暖酒,你一杯我一杯能喝上好幾個來回,那個暖意已經足夠驅散這個南方小城半吊子的秋寒。

餘航接著回憶說:“後來我們被逼無奈真上台去了,你好像說了幾句就沒話了,我接著你的話說,沒說幾句也沒話了!最後大家跟她握了握手就撤了。唉,那個時候真是尷尬。那時就徐睿和李皓銘叫的最凶。丫的那兩個傻叉,每次語文課上黑板默寫的時候就叫我們兩個的名字,搞的我們次次都跟表演似得在上麵默寫。”

“哈哈哈哈。”聽到這裏我止不住的笑,餘航描繪的場景我這輩子都忘不掉,特別是餘航的話讓我想起了李皓銘那個賤賤的表情,讓人看上去又好氣又好笑。我對著餘航說:“那個時候你整天錯字,下麵的人都笑死了,你還記得不記得你默的那個詩,叫什麼名字我都忘了,但是裏麵那個句子明明是“一川碎石大如鬥,隨風滿地石亂走。”你這個非寫成“一聲碎石大如吼”。我那個時候在下麵看的時候差點沒笑死,你還說別人傻叉,你也不相上下啊,哈哈。”

一提起這個話題,我們之間的話匣子一下打開了,我拋開了高中三年的那些困擾我的回憶,把思緒跳到更之前的中考前那段時間,那時候從不舉手的我不知道怎麼“得罪”了徐睿和李皓銘那兩位——幾乎每節課他們被叫起來回答問題的時候都帶上我,而我則盡量每次都把餘航拉下水,於是在當時鬧過不少笑話。

“你之前不也老是錯字?我後麵都錯很少了,整天給搞上去寫,到後麵錯一個字還罰錢,你是一分錢都不交的我記得,還跟我說‘那些錢交上去也不知道幹什麼去了。’說的是不是你!是不是!”餘航說起這些事情顯得特別激動。

此刻的餘航滿臉的興奮,這樣的事情對於我們兩個來說頗有意義,要是跟別人說起來,他們肯定沒有我們現在這樣的感觸。每當重提我們之間的舊事的時候,對於我來說更多的不是那些事情本身的有趣帶給我那麼多的興奮和歡樂感,而是另外一種難以言表的情感,那種情感好像是再說:“這些七七八八的事在其他同學的眼裏不過是大考前貧乏生活裏的一些好笑的事情,而於我們這些身處其中的人,既有一種觸摸得到真相的優越感,又有一種搭檔合拍的默契。雖然過去了這麼就,但這些事情對於我們彼此來說都很重要,值得懷念,因為那是一些能讓我們感受到強烈的存在感的,讓我們共同快樂的事情。”

“許默,你現在和徐睿還有李皓銘還有聯係嗎?”

餘航問完便開始收拾扔在桌前的垃圾,看樣子準備起身。

“沒有,徐睿之前跟我在地鐵站碰到了,他說要把我抓去初中母校,去看什麼年級長和班主任。我趕緊說我有事情,就找借口先走了,後來我們也沒太聯係。”我說。

我先站了起來,拿起放在一邊凳子上的書包,準備等餘航一說走,我們就一起離開這家咖啡廳。

出了咖啡廳我接著說:“李皓銘我三年沒有聯係,後麵連他微信號都沒了,因為他在我的手機裏有兩張名片,我也搞不清楚為什麼他搞了兩個不同的號,後麵狀態都不更新了,所以都被我刪了……”

剛剛跨出咖啡廳的正門,身後起了一陣風,我不由得縮了縮脖子,餘航見了笑問我:“你冷吧?這還沒到冬天呢。”

“還好,不冷,一會兒風過了就好。皓銘那個家夥,唉,不提他了,後來好像見過一麵,但是我現在已經搞不清我們的關係到最後破裂的最後成什麼樣了。你看,我們之間的誤會太多了,搞的麵上看上去很親,背後裏都互相給對方設防,結果漸漸的隔閡愈來愈深……唉。”

自從刪掉了皓銘那兩個類似“僵屍號”的微信好,他的電話我便也沒再備份,找了個時間就都隨手刪了,從此我們便斷了來往,隻不過偶爾我看見他之前每次騎車來我家玩過後,在樓道裏留下的鎖自行車的車鎖還放在那裏,上麵累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心裏便有些失落,不隻是難過,還有些遺憾。

“喔。”

餘航初中時期跟我走得近,知道我和李皓銘之間的隔閡,也知道我不願提起他,隨便答應了一聲,便也沒再多說。

夜晚的風呼呼的吹,我邊走邊覺得臉上麻麻的,看看一旁的餘航,此刻正一言不發的悶頭走。

“這條路你應該記得吧,那個時候我們走過一次,我跟你還有白,芸兒,我們四個。”我問他。

“好像是有印象,不過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餘航說。

“唉,我是搞不懂了,這條路這麼好走,那天你們竟然能走迷路。搞的大晚上的讓我跑一趟送你們回去。”我說。

“你這樣一說我想起來了,哈哈,我們又不熟悉這裏,這條路你經常走,我那是可是第一次走,加上她們兩個又是路癡……”餘航辯解道。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歎了口氣。

“後麵她們還來過嗎?”餘航問。

“沒有了。”我說。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明明跟餘航出來是個機會,讓我擺脫這幾天那些困擾我內心的事情,讓我不去想那個路燈下走過的姑娘,也讓我把心裏的那些理不清楚的複雜的東西放一放,不急著去想它們,而現在我這不是自己把自己往坑裏帶嗎?偏偏提起了白。我在心裏暗想,“總是提那些過去的事,那些都是我無法改變的事實,此刻我無論懷著怎樣的心情去想它們,結局都不會再改變了,何苦呢?”我不願把它們說出來就是因為不想讓餘航覺得我到現在還在意著那些遙遠的事情,我是放不下它們,但我自己不願意承認。我隻是一直在欺騙自己也欺騙餘航,那些過往在我腦子裏揮之不去多少日夜了,我數也數不清。

“哎!高中有找新的女孩嗎?哈哈,你那個時候可是沒少……”餘航先打破沉默開口說道。

“算了吧,別說了,結果都是一樣的。”不等他說完,我就插了一句,想借此結束了這個話題,因為再扯下去把曉柔扯出來就不好了,關於她的話題,我現在還不是很想和別人分享。

“結果都一樣?”他猶豫了一下,瞥見我臉上的表情後就沒再追問下去了,而是說:“芸兒高中還跟我一個學校呢,雖然我們後來見麵很少了,但是一開始她還經常跟我提起你,每次說到你必定會牽扯到我的那個外號,看上去她跟你關係挺好的啊?你們畢業後沒再聯係過?”

我笑笑,搖了搖頭,芸兒跟我的關係真的好嗎?我自己都不知道。隻是芸兒的模樣在我腦海裏確實還留下些印象,不過現在回憶起來已經模模糊糊了,我倆那時關係好像還不錯,因為她每次都抄我的作業,有時考試也看我的答案。就是這個不是很光彩的行為把我們的關係聯係到了一起,讓我開始覺得我和她關係都變得不那麼光彩了,而那年中考的時候我義正言辭地拒絕幫她作弊以後,我認為我們的關係已經到此結束了,我那時候在想:“對於她來說我不過是一個有些利用價值的工具。”所以畢業後再沒和她有過什麼聯係。然而現在聽餘航一說,我又覺得事情可能並非完全跟我想象的一樣,反倒是我,總是對人防著防著,結果最後一句話沒留下就消失不見,從此杳無音訊,顯得有些不厚道。

“也可能是我想錯了。”我自言自語道。

“嗯?”餘航像是沒聽清楚,又扭過頭來看著我。“你說什麼啊?”

“沒什麼。”

我輕輕回答說,聲音輕微的連我都快聽不清了,我生怕稍大點兒的聲音會毫不留情地打斷我的思緒,打破我剛剛進入的那種氣氛當中,於是稍有些寒冷的晚風便帶著那句輕描淡寫的回答飛到浩瀚的夜空當中去了。

“呐,後麵幾次同學聚會你都沒來,哪去了。”餘航又回複了精神,大聲打趣我。

“沒時間啊,事情太多。”我對著夜空歎氣說道。

“怎麼聽你這口氣感覺你像個飽經風霜的大叔啊,而且感覺你心事重重的,哈哈,可能是我想多了。”餘航說著笑起來。

他沒有想多,我此時此刻確實被許許多多的心事壓得喘不過氣來,因而我笑不起來,便沒有吱聲。

“喂,我那幾次都見到小白了,她還念叨你的好呢,說你有風度,人又好,還挺有才,作文寫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