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風,吃點東西吧,一會兒陪我去派出所辦點事情。”

爸爸端著一盤沒有任何溫度的包子,放在沙發旁邊的茶幾上。他每一個動作都極其緩慢,完全無法讓我將他的真實年齡,和現在這種垂垂老矣的樣子聯係到一塊。

“爸,我不餓,你自己也吃點東西吧,你臉色太差了。”我有氣無力的說出了幾句話,想掙紮的坐起來,可是身體卻挪動不了分毫。

“你不用擔心我,我還能湊活的撐一下,隻是你媽還接受不了,從昨天接到消息到現在,不吃不喝的就那樣昏睡著,醒了大哭一陣就又倒下去了。”

他頹廢的坐在我旁邊,用那雙粗糙的大手完全的遮擋住了他的臉。我看著這一幕,一不留神又讓酸楚湧上心頭。

我咬了咬牙艱難的坐了起來,將這個老男孩般的男人攬入懷中,我不知道現在能為他去做些什麼,隻是將自己沒有溫度的雙手覆蓋到他冰涼的掌心上。雖然我們互相都不能給予溫暖,但至少能讓對方感覺到彼此都在陪伴。

“爸,晴天到底是怎麼出事了?”雖然我內心裏強烈的抗拒著去接觸這個真相,可是我不得不去弄明白,我最親愛的弟弟是怎麼離開這個世界的,因為這是他生命中最後一個故事。即使心被痛苦絞碎,我也不能遺漏任何的細節。

他使勁的搓了幾下臉,然後很黯然的點上一根煙,用力的猛吸了一口,然後緩緩的吐了出來。

這是我第一次全神貫注的看一個人抽煙,以前聽別人自嘲“哥抽的不是煙,是寂寞”,可是那天看到我爸爸的吸煙的樣子,我想無論是吸進去的,或是吐出來的,對他而言,都是最深的絕望。

“昨天晚上,我和你媽追完電視劇正準備睡覺,家裏的電話就響了,我接通以後才知道是管咱們家這片的社區民警打來的,他說晴天可能出事了,讓我趕快去所裏一趟。我和你媽趕緊趕到派出所,他們說晴天可能在望海公園的人工湖裏溺水身亡了,屍體已經打撈出來放在醫院的停屍間裏了,不過事情經過還在調查,讓我們回家等候通知”。

當他說完以後,第三根煙已經剛剛點上,在尼古丁燃燒後的煙霧裏,我和他早已泣不成聲,淚流滿麵。

中午的時候我和爸爸來到了派出所,在一位王姓警官輕描淡寫的敘述中,我才了解到我弟弟人生最後一刻的完整經曆。

在別人眼中,他的結局可能像是一個英雄,可是我在內心裏,為什麼竟然會是那麼恨他?

那天是個星期天,對於大多數年輕人來說,不過又是一個普通的周末,可是對於我弟弟而言那是無比巨大的誘惑,因為他大學的時候就讀的是一所全日製軍事化管理的警校,周內不能外出,周末要按時返校,本以為能瀟灑的青春一把,沒想到是去過了幾年大頭兵的生活。

後來大學畢業那一年,順利的通過了公務員考試,成為了一名預備役警官。可是要在正式上崗之前,他還需要在一所人民警察培訓學校再學習兩年。

據他平時打電話給我說,在這個學校實行的是更加嚴格的量化考核,大到列隊集合的儀容儀表,小到牙刷牙缸的擺放都有一套詳細的評分標準。

一周考核一次,排名靠後的學員,不好意思,你沒有周末了。當別人都去享受業餘時光的時候,你就隻能和你的內務較勁了。更誇張的是,他們的請假的時間,竟然是按分鍾計算的,所以很多人根本理解不了,他們對周末的狂熱和期待。

出事的那個周末,他先電話回家,說和同學有聚會就不回去了。我的手機上那天也有一個他打來的未接電話,可是我根本沒有在意。誰知道那竟然會是我,最後一次可以聽到他聲音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