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王侁帶著十數個氣勢洶洶的禁軍走進來,趙炅一愣,旋即明白過來,冷冷笑道:“趙德昭這賊子不敢親自來見朕,派你這叛臣來麼?”
王侁先讓帶來的禁軍到殿外去四下把守,揮手讓林中將一杯禦酒恭恭敬敬地進獻道趙炅麵前,輕聲道:“天命已歸於新皇,陛下若飲了此杯,吾皇亦念著親情,會善待元佐、德昌等諸皇子公主。”
趙炅瞳孔一縮,盯著王侁,罵道:“汝這小人,朕恨未能早日將汝斬殺!”王侁臉色如常,反唇相譏道:“人心如鏡,君子眼中,普天之下多為君子,在小人眼中,普天之下皆為小人。從汝弑兄奪位之日開始,便與天下之君子陌路矣。”
“楊業一生保境安民,若非你卻聽信讒言,借潘美之手除去,折楊家焉能死心塌地助新皇奪位。”
“太祖皇帝杯酒釋兵權之後,張永德、劉延讓等宿將原本已打算安享富貴,若非你對宿將一再猜忌,竟強逼大軍隆冬出戰,劉延讓焉能舍得一身榮華,為擁立新皇殊死一搏。”
“曹彬忠心耿耿,若非你一直削他的威信,又忌憚他獨掌汴梁重兵,不肯授予他班直兵權,汴梁城防怎會如此不堪一擊,堂堂樞密使,竟隻能率數百家將戰死街頭。”
最後,王侁歎了口氣,沉聲道:“說到底,這天下,還是陛下親手送到新皇手上的,吾等臣子,不過是因勢利導,做個從龍之臣罷了。”
說完以後,見趙炅仍然不肯老實喝下牽機毒酒,王侁擔心夜長夢多,便朝身旁的曉武都虞侯林中使了個眼色。
林中卻有些被趙炅的皇權氣勢所懾,未敢當即邁步上前灌酒,王侁低聲道:“林將軍,功莫大於擁立,此乃百年難遇之機,官家讓吾帶你來辦此事的用心,你可要好生體會!”
林中悚然一驚,隨即明白過來,感激地朝王侁拱了拱手,橫下一條心,大步朝禦座走去,趙炅聽到他的腳步聲,抬起頭來,喝道:“大膽!”他這一喝卻未能阻止林中逼上前來。
趙炅臉色灰白,對王侁道:“望德昭顧念同為趙氏血脈,善待諸皇子公主。”端起那杯毒酒一飲而盡,未多時,臉露痛楚神色,七竅流血而死。王侁躬身拱手道:“恭送陛下。”
趙炅身死,趙德昭擇日登基,起複趙普為丞相,任王侁為參知政事,曹翰為西京留守,令其速率五萬大軍西征奪回函穀關,張永德為太原留守,出鎮河東,劉延讓加侍衛馬步軍指揮使,出為河北諸路排陣使,張美為殿前都指揮使,楊延昭為鐵騎四廂都指揮使,林中為禦龍直指揮使,其餘從龍功臣俱有封賞。
在趙炅身故後歸順的大臣,如丞相李昉、定州駐泊兵馬都部署田重進、河東三交口都部署潘美等,新皇帝皆未怪罪,仍官居原職。趙炅得位不正,以庶人之製下葬。他的後代,如楚王趙元佐、韓王趙德昌等,爵位削為郡王,其它的皆不再稱皇子皇女,諸大臣都盛讚新皇顧念親情,寬厚仁愛。
崇政殿中,新皇趙德昭高踞龍座,王侁麵色恭敬地侍立在身邊,絲毫不以輔佐擁立的首功之臣自居。早晨的陽光透過窗戶進來,使平常有些幽深的大殿難得的亮堂起來,而伏地聽旨的趙炅的成年子女們,神色卻是陰雲密布,趙元佐眼含忿忿,趙德昌臉色蒼白,其它子女大都戰戰兢兢,唯恐堂兄趙德昭狠下心來斬草除根。
“天家尚有親情,”趙德昭冷冷道,“汝等之父雖有謀逆之罪,朕隻罪其一人。汝等好生在家中安居讀書明理,便是大好事。”經曆了近十年惶恐不安的生活,他覺得自己已經足夠仁慈,說一句,“汝等若沒有不明白的,這便回去吧。”
眾人如蒙大赦,正欲謝恩告退,卻有一女子跪伏秉道:“父親雖然犯了謀逆之罪,以庶人下葬,但請陛下準許罪臣子女,每逢時節到墳上拜祭。”她語意甚哀,趙德昭俯首一看,卻是趙光義最小的女兒。趙德昭皺起眉頭,轉頭看向王侁,見他微微點頭,便沉聲道:“本朝以孝悌治天下,便準汝所請。”
待趙光義的子女都退下後,趙德昭方才吐了一口氣,心懷大暢,直至此時,他還有些不敢相信,這九五至尊的大位,居然如夢中一般,為自己所有。
侍立在旁的王侁也鬆了口氣,大宋的皇位之爭在旬月間便告結束,禁軍主力終於從內亂中騰出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