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獨眼男對我們說,他們這裏的人過得跟鬼沒兩樣。水電早就被掐斷好多年,這條村裏的人都隻能給人帶東西過活,帶一次才不過50塊,往往還會被稽查警擊斃,人財兩空,因此這四百塊對他而言是個天文數字。
這100元添了之後,獨眼男已下定決心為我們帶路,不過他再三講好,隻帶到第六條村子幫弄到船為止,之後他會在那裏等我們兩天,兩天過了他等不到人出來就自己回家。他們水獺村絕對找不到人敢帶我們深入到雅欽去,因為錢再多命也隻有一條。接著指著我們的衣服,連連搖頭,說這樣進去不行,森林沼澤地裏很寒冷,日夜溫差大,要準備皮貨穿上才行。
於是一班圍在屋簷下看熱鬧的,這才恍然大悟。各自回家拿來硝製獸皮縫製成的衣服,捧著來到我們麵前。一刻鍾前還在擺手說去不得,這會兒就已經在鼓勵我們盡早去送死,買他們的皮貨穿上走黃泉路。皮貨有帽子有大衣,一看就是純天然的,捏著手感就絕佳。掐煙卷的掂了掂,隻說倆字:“值,買!”
於是我們前後又散去了1000多,由村民大媽們前後幫著穿好。狙擊手再次忽然失蹤,一會兒從別人家裏出來,除了一身獸皮裝,頭上又被戴了個花環。這地麵上的人都喜愛詩情畫意,就跟柳條人裏那些傻妞有的一拚。我們不敢吃太飽,怕走不動路,賣掉皮貨的那些村民,湊了兩大袋魚幹和鹿肉給我們,說是他們贈送的,表示對外國人士的友好。其實也就是根本賺飽了,給冤大頭們留下個好印象,往後如有機會還能盤。
臨出門前我們才發現,攜帶來的箱子少了幾隻,四下一問,居然給村子裏的小孩搬回了家。去到這些小孩家去尋找,瞧見箱子早已被打開,森冷的武器閃亮著寒光,就擺在他們的木床上,但這些村民好像根本看不見這是什麼,依舊厚著臉皮嗬嗬笑,再任由我們拿走,也不對自己孩子加以管束。這確實是讓我大開眼界。
雨勢一收,天空立馬放晴。我們坐上獨眼男的木船,開始了漫漫水路穿行。湖泊溝渠縱橫,地形複雜,每一片水道都是渾濁不堪,底下還在不斷冒泡。男人說這是水底的沼氣,這些湖泊裏的水都不能喝,輕則拉肚子重者死亡。湖泊時寬時窄,最窄處是一大片沼生野草叢,一望無邊,水底還有枯死的落羽杉枝椏橫出水麵,我們不得不邊砍邊行。水麵上不時有幾隻碩大無比的蟾蜍劃過,這種蛙類我從未見過,長得特別惡心人,都是將卵下在自己背上,有些已經孵化有些還沒有,就像腐爛了一般,像一坨屎那樣的飄在水麵上。
這條水路,難走的最起碼有一半之多,全靠著我們奮力劈砍,才勉強分出一條路來。大家的外衣幾乎濕透,水沼裏霧氣彌漫,濕度太大。水獺村的皮貨絕對值,不過若捂著過夜,不到雅欽我們就全病倒了。
前行了兩個多小時,天色已經慢慢變暗。於是,一條空空蕩蕩的村子出現在水道盡頭,白村到了。
男人將木船在水邊拴好,說今晚無論如何也不能走了,要在這條村子住下。前麵都是淺沼澤和荒灘,半夜走那裏會被陷下去,打著火把也找不見人。還有另一致命的,就是毒蟲水蛇很多,隨便被咬一口不出一小時就死了,所以必須得在這裏過夜,明天天一亮就要跟著太陽著緊走,那樣的話,到了第二天下午,我們就可以抵達第六個村子。
我和Alex走在最前,轉進村子四下一打量,滿眼蕭條,就連條村狗也沒有。每家每戶都緊閉窗戶拉著簾子,空地上一片泥濘,苗圃裏種植的蔬菜被寒風吹得瑟瑟發抖。村中心是一座殘破不堪的教堂,門口掛著一串銅片,發出相互撞擊的單調聲音,天空和建築一片陰沉,什麼活物都沒有。到處都是殘垣斷壁,還有一兩棟火燒過隻剩下木頭框子的廢屋,顯得特別刺眼和古怪。周圍樹林裏時不時傳來幾聲水禽的怪叫,這條村子的人,就像被集體屠殺過後那樣,顯得淒清並且怪異。總之,上上下下都在透露出一種說不出來的詭異和令人不舒坦。
獨眼男倒是熟門熟路,帶著我們走進一座木屋,內裏還生著火,桌上放有飯碗和罐子,幾雙雨靴被碼得整整齊齊擱在門口,牆上掛著老照片和十字弩,但就是一個人都瞧不見。
我和刀疤臉津津有味地看照片,發現都是半個多世紀前拍的,應該是這家主人的祖上。其中有一張在村莊口的照片,也是晚上,四周支著火把,大致村莊輪廓可見,跟現在對照起來區別並不大,但比眼前的要修築好很多,看來這條村子在老時年間生活應該過得比現在好。不過這裏頭的人,都有個特點,那就是全部是瞎了一隻眼。我不由望了望那個獨眼男,有些懷疑地在屋裏來回渡步。
“這裏是哪裏?對了,聽人說,這條村子很奇怪,白天一個人都沒有,而到了晚上才會出來,這是為什麼?”馬修也在一邊看,但他很顯然是個不注重細節的人,沒看出不尋常來,隻是將酒館老板說過的話問他。
“他們晚上會出來,不用怕。這裏是我姐家裏。”獨眼男也不說明,獨自跑到櫥子邊翻出一本日記本。打開指著一張很小的照片對我們說,這裏麵的那個嬰兒是他,他是這條村裏出生的,屋子在父母死後現在歸他姐住。他的手指移開後,我看見下麵有個年份,1977,還有一行手寫體。字不認識,但寫得非常秀麗,完全不是破村裏的人能寫出的。
寒冷地方的天說暗就暗,不多時室外就漆黑一片,黑到伸手難見五指。粘濕的霧氣開始慢慢褪下,整條村子變得清晰起來。每一個門洞都像張大嘴巴的怪獸,打裏透出死亡的氣息。我仗著自己是夜跑菁英,獨自打開門去四處逛逛,獨眼男本欲阻攔我,但我回答他眼睛在黑暗處比貓還管用,他偏不信跟著走出門想看看,結果卻踩在水窪裏摔了個狗吃屎,隻得無趣地退回,不久,我就看見屋內點起了蠟燭。
這條村子其實就是個直直的大道,村舍像魚鱗般密集地矗立在兩邊,盡頭是間破教堂,走了不過十來分鍾,再無可看的景致。於是我一溜小跑,繞到村子背後的樹林裏,打算在那裏找找人,這一個個都跑哪裏去了。
樹林的霧氣還未褪盡,依舊處在一片朦朧之中,我不敢太深入,怕迷了路。隻在林子口端詳一下,結果我不看不打緊,一看嚇得半死,渾身起了一大片雞皮疙瘩!
樹林裏的怪樹,果真不少長著翅膀,有黑色、肉色還有褐色,各種樣子都有,張牙舞爪,似乎還會動,在黑幕之間,有一個東西起來了,就在林子的泥土裏直立站著,渾身一團汙穢,好像也不曾穿衣服,遠遠站在那裏,死瞧著哆嗦顫栗的我!
我一回頭,四周的地形已經在開始變化,幾乎合攏!我往後一趔趄,連滾帶爬地逃出林子。
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回那間木屋,一群人正在烤火,見我驚慌失措,便問怎麼了?我手指著林子方向,一時也喘不上氣來,而就在努力想要說出口時,卻又看見另一樣駭人的東西。
在他們的背後,慢慢在黑暗裏出現了一個輪廓模糊的枯瘦女人,穿著極為老舊的衣裙,整個人灰蒙蒙的,就像從相片上走下來那般!
與此同時,窗外開始變得喧鬧,很多黑影在窗前晃動,湊近一看,隻見得黑乎乎一片人影,無端地出現在那個破教堂前,像風中的稻草那樣左右搖擺,嘴裏哼著低沉的嗚咽,個個目光呆滯,穿著就像墳裏剛爬出來的那樣!
酒館老板說得一點不錯,這條村子的人就像被活埋的冤魂,紛紛從土裏起屍,一個個人不人鬼不鬼地,在村舍間遊走徘徊。
那個灰白女人,臉上都是呆滯的表情,睜著一隻猙獰的獨眼,探出枯如樹枝般的細手指指著我們,露出一口殘缺不齊的黑牙,陰慘慘的笑了笑,打算要張口開始高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