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逐漸幻化成一個個跳動的黑點,被融入陽光的強烈照射之中,成為一片蒼白。
“他們讓你去見的那個人,你去了沒有?”一個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睜開惺忪的睡眼,發現自己躺在家裏的床上,我老婆則在臥室裏走來走去,不時回過頭說道:“你打算就這麼一直下去?這都多少年了?渾渾噩噩也該有個盡頭。”
我女兒則在臥室門口對著我扮鬼臉,哈哈一笑轉身跑開。
我在做著一個冗長的夢,雖然夢境裏我無所不能,但現實裏,我隻是一個頹唐乏力的失敗者。我那口子依舊在埋怨,戶外的櫻桃樹一年沒有修剪了;下個月就要吃不起飯了;孩子也不管整天悶在小屋裏;整天都要睡到中午時分才起之類的。
總之,自從破產至今,我數年來放不下自尊,高不成低不就,混吃等死,對她而言我早已從潛力股變成了垃圾股。
這就是我始終不樂意待在家裏的原因。總想著往外跑,哪怕找家店子發呆一整個下午,也不愛回去。
事實上我無處可去,生活美國十幾年導致我在老家連個熟人都沒有,想去蹭頓飯也找不到。花邊社裏我隻是一個臨時工,靠著攝影和打雜拿一份周薪,連張桌子也沒有。我的人生過於灰暗和乏味,這導致了我整天悶悶不樂,又無可奈何。
到了廚房,她們已經吃完早飯,留給我一份煎蛋肉腸,外加一杯牛奶。此刻她正在屋子給她梳頭,校車到了就得去上學。我絲毫沒有食欲,隻是發呆地望著那杯牛奶出神。
婚姻就是一種災難。
屋子很明顯地震動了一下,水杯裏的奶液也跟著一起晃動,從底部竄上一個泡,迅速消失。接著屋子又開始晃動,桌上的花瓶倒了,水流了一地。
“地震!”出現在我腦子裏的頭一個詞就是地震,我慌忙站起身,朝孩子的屋裏跑去,想要帶著她們跑到院子外的大馬路上,但在我接近房門時,卻發現震動正由屋子內傳來,門把手瘋狂地被扭動,好似有什麼東西潛伏在裏頭,正要猛然之間衝出來!
我深感疑惑,打算伸手啟開看看,但我有很強烈的第六感,內裏似乎在醞釀著什麼可怕的事,危險的事。但我的親人都在裏麵,就算再怎麼出離,身為一個丈夫一個父親,首當其衝是要麵對任何不測。
我果斷地伸出手,打算扭開門把手。而就在我手指剛要觸碰時,房門“吱嘎”一聲,自己開了。
屋子內一片昏暗,正有什麼東西在喘氣,我不由湊近身子,打算去窺視一下裏頭到底發生了什麼,卻不料,門的對麵也正有一雙滿懷惡意邪惡無比的黑眼睛在望著我!
我頓時一驚,癱倒在地,門,此刻被猛力拉開,兩隻黑安妮絲咆哮著從裏麵撲殺出來!
同時有兩條手臂從我背後伸過來,一下子死死按住了我!我手腳並用,去抵擋這些前後襲來的怪物,但毫無任何作用。待睜眼一看,原來站在我眼前的是,Alex和外科醫生Brad。
我徹底清醒過來,原來所謂溫馨的家甜蜜的早餐還有慈愛的家人才是夢,噩夢裏發生過的一切才是真。
Alex和外科醫生正驚愕地望著我,同時臉上一陣驚喜。問長問短之後,一個幫著我半坐起來,另一個則走到一邊擺弄著幾管藥劑和針管。
我此刻並不在酒店裏,而躺在一個非常陌生的地方。床對麵是個巨大的書櫥和一堆皮沙發,室內還有張別人家吃飯的桌子,上麵淩亂地堆著些吃空的匹薩紙盒。盡管有幾名護士在門外走動,但很顯然,並不是醫院,而是某個人的家裏。
“你醒了?可嚇壞了我。”Alex見我睜開眼睛,不免有些激動,迅速將手裏半塊批薩丟回盒子裏,走上前來緊緊握住我的手。略帶一些責怪地說道:“不是再三跟你說跟蹤到地方通知別人進去就自己離開嗎?怎麼非耍性子,最後還把自己陷在火場裏。”
僅僅是把自己陷在火場裏麼?看來他們一無所知。
“Alex,我在那裏好像看見了Tunner,我最後記得被一大群人圍在林子裏。不過當時我眼睛已經看不清,隻有一個個黑點。”我想起那中斷的通訊,問道:“你們出什麼大麻煩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嘿嘿,那是我帶著全體特殊人員硬闖進去,已經以最快速度趕到,但那片樹林裏,到處都是陷阱。”Alex撓著腦袋,有些自責:“不過,好像我們還是去晚一步,那間老宅都被燒得幾乎塌了。”
外科醫生走上前來,給我注射了一針,然後掰開我嘴唇和眼皮檢查了一遍,對他說道:“沒事,晚上可以出院了。”
我想起在那黑暗的地窖裏,被黑安妮絲咬過,並且我還吸過它的血,生物學家曾說它的牙齒有毒,怎麼這會兒就沒事了?正感到疑惑不解,外科醫生卻率先開口了,說道:“你剛送來時呈昏迷狀態,我先打了狂犬疫苗,同時看到你渾身有多處咬傷和抓傷,以為狀況很嚴重,可檢查過後發現,並沒有被毒物咬傷引起的各種症狀。你脖子處還留有大量怪物撕咬留下的粘稠唾液,毒性很猛烈,卻也沒有引發敗血症和其他各種並發症,好像你體內忽然之間就產生了強抗體,迅速殺死了入侵的細菌,這太不可思議了。你主要問題是肩部抓傷,受到真菌感染,還有失血過多。昏迷原因說穿了是自我放棄生存意識,心裏產生強烈恐懼,從而造成身體機能一下子衰竭。不過礦燈,你已經沒事了,休養幾天,就又能蹦啊扭啊的下地活動了,但要注意休息和靜養,記得要忌口,每天多喝水。”
“因恐懼而身體機能一下子衰竭?還怎麼可能?”這樣的事我聞所未聞,不由問他說:“這裏是哪兒?”
“這裏是聖洛繆巴托教會醫院,神甫院長的辦公室。我們的人在羅馬如果出意外受了傷一般都往這裏送,包括重傷的曼寧也在。這裏其實是河邊分部的一個產業。”外科醫生笑笑,褪下醫生的那套行頭,朝大門走去,說道:“沒什麼事我回酒店了。礦燈,你要知道因恐懼而造成身體機能衰竭是有例子的。在英國曾有幾個人開玩笑將自己的夥伴倒鎖在冷藏車裏,結果忘記去打開。隔了半天才想起,開門時發現那個人已經死了,而實際冷藏車並沒有通電,完全不可能會凍死個大活人。但屍檢時卻發現,這個人的身體出現了所有凍僵的跡象,這就是心理上,他誤以為自己是在通電的冷藏車裏,恐懼最後導致其死亡。你和這人情況也差不多,都是自己嚇自己而已,哈哈。”
他出了門之後,開始輕鬆地哼歌,漸漸聲音消失在過道盡頭。
“我們遇上的麻煩,和你的大亂子不能比,隻能說很怪異。”Alex神情有些疲倦,歎道:“那天,我和帕頓兩個人在木料場用破書交換人質回去,一路上也沒出什麼問題。隻是交換回來的隧道,一直不說話,到了車上就直發愣。這其實也沒什麼可奇怪的,畢竟曾受到過度的驚嚇。起初,我們兩個都是這麼想的,她顯得疲倦並且無法交流。但是車開到半路,她忽然指著一個路邊的餐廳要方便,跟著我們一起下了車。到了店子裏,她進去了很久,當時我就一直覺得這個隧道,哪裏不對勁,感覺非常不對勁,但怎麼都記不起來。直到一個女招待來結賬,我望著她的手這才猛然想起,我們換回來的隧道,她是五根手指,而且雙手都是五根指頭!我馬上和帕頓闖進盥洗室,但裏麵哪還有人,早就爬窗跑了!所以我急忙聯係你,其實是打算讓你在宅子裏好好找一下,Tunnel興許還活著,仍被關在某處!不過信號一直不好,後來就再也連不上線,可能因對方已經開始縱火,烈焰和煙塵嚴重地影響到信號通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