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如何幫助孩子應對消極情緒(2 / 3)

盡管如此,吉姆卻幾乎一直掙紮在令他羞恥的自我懷疑之中。如果名字未能出現在學校光榮榜上,他便覺得自己被羞恥感所淹沒;而且幾乎任何形式的輕蔑都會讓他受到深深的傷害,使他陷入自我懷疑的恐慌中。有時他深深自責,認為自己忘恩負義——他告訴自己應該更自信才對,因為自己已經夠幸運了。他想和母親談談自己的感受,有時覺得她非常善解人意,富有同情心,但有時她也會不屑一顧。吉姆記得有一回在中學人類成長課程中學到“自卑”這一概念,回家後他告訴母親自己有點自卑,而她卻立即反駁道:“那太荒謬了!”吉姆發現母親經常讓他感到惱怒,自己開始和她頂嘴,但到底因為什麼他也說不清。

雖然吉姆從未直接受過羞辱,但在他的家庭環境中,羞辱幾乎不可避免。如果父母將快樂狹義地界定為滿足孩子的任何要求——如果父母認為快樂就是物質上的滿足或就讀名校,正如吉姆的父母所做的那樣,而後大張旗鼓地去滿足這些需求,他們就可能讓孩子深陷羞恥感之中。各種形式的欠缺、失望或不確定都會使孩子覺得自己好像哪裏出了差錯。

同樣孩子會認為他們遇上的困難都是自身缺點導致的,因為父母已經將他們的家庭理想化,或是從未在孩子麵前暴露出自己的缺點。吉姆的母親就是如此,她認為吉姆應該快樂,因為自己的教養方式已“非常完美”。身處這樣的世界中,任何孩子感到苦惱時,便可能覺得自己是個不知感恩的家夥。此外,如果父母過於注重衡量孩子的價值——是否取得令人矚目的成績、受歡迎的程度或是否具有個人魅力等,那麼孩子隻要覺得自己沒能通過各種明裏暗裏的測試,無疑就會感到羞恥。

然而,也許最常見最具破壞性的羞恥感是出現在孩子的情感和軟弱對父母構成威脅的時候。吉姆的母親又是一個明顯的例子。她不願接受兒子感到自卑這一想法。許多父母很難容忍孩子的缺點及情感問題——諸如焦慮、憤怒、失望,甚至悲傷。在遊樂場上我常常會看到這樣的父母,一旦孩子表露出一絲焦慮或失望,他們就會衝上前去試圖“消除”這些情感。現在確實有些家長草木皆兵,隻要看到一點點問題的跡象,就急於帶孩子去看心理醫生。最近一位家長對我說(他是學校家長委員會的負責人):“老師說父母總是要求孩子做到最好,並且受不了有關孩子的任何問題或弱點的反映。”然而,作為一位被理想化的家長、孩子希望長大後效仿的榜樣,如果無法應對某種情感或缺點,那孩子就可能認為這些情感或缺點是錯誤的,是自身的缺陷。諸如憤怒、嫉妒,甚至羞恥等情感都可能成為羞恥感的根源。“沒有什麼比感到羞恥更讓人羞恥的了。”詹姆斯·吉裏根如是說。

許多因素可能導致父母受到孩子負麵情感和缺點的威脅。一些父母因忽略了孩子而深感內疚。通常孩子的負麵情感與父母自身尚未解決的情感問題存在聯係,或者是不符合父母對孩子或對家庭的期望——這在吉姆和他母親的例子中再次得到證實。《普通人》(OrdinaryPeople)這本書及其同名電影就是一個傑出的心理分析案例,說的是一位母親不願麵對兒子的痛苦,甚至感到憤怒,因為這破壞了她精心塑造的美好家庭的形象。更糟糕的是,受到威脅的父母往往不遺餘力向外界掩飾孩子的問題,結果隻能使孩子對消極情緒更感羞恥。研究表明,富裕家庭尤其可能隱瞞問題——有時正是因為過分關注他人對自己的看法才激發了他們對財富的追求,而且很多富裕家庭關心的是如何維持表麵上的幸福,因為他們相信自己應該比那些不那麼成功的人更有能力解決心理問題。首先他們也覺得自己麵對的心理問題應該更少。

但具有諷刺意義的是,對於像吉姆母親這樣的大多數家長來說,這一失敗或許是總體積極趨勢中消極的一麵。現在我常聽到教師和家長說,有些家長聽不得別人對他們教養孩子的任何指責,而他們往往並不是疏忽大意的父母,相反,他們極為關注孩子,甚至對孩子的生活事無巨細件件操心。比起40年前,現在許多孩子和父母的接觸少了,因為越來越多的母親出去工作,越來越多的父親從孩子的生活中消失。然而,中產階層的孩子與父母閑暇時相處的時間,卻幾乎超過曆史上的任何時候。這類家長,就像吉姆的母親,常常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孩子,並覺得對孩子的情感生活直接產生著重要影響。而正因為他們付出的太多——因為他們的自尊在很大程度上都與養育孩子的責任密切關聯,所以,對他們來說,養育失敗的成本過高了。對於某些父母,任何教養失敗的跡象,孩子任何痛苦、憤怒、懷疑或軟弱的表現,都是對他們親職勝任感(senseOfcOmPeTence)的打擊。

此外,令人擔憂的是許多父母仍然對孩子表示出輕蔑,同樣,這一點無論是他們自己還是孩子都很難意識到。兒童研究專家邁克爾·劉易斯(MichealLewis)教授用錄像拍下了母親和孩子之間的交流,他發現中產階層社區中的母親都十分注意避免在言辭中流露出對孩子的蔑視,也很留心關注孩子的行為而非他們的性格。但劉易斯發現,許多母親在指責孩子行為的同時,臉上顯示出厭惡的神情。他寫道:“我們發現30%~40%的父母在禁止孩子做某些事時臉上都帶有厭惡之色。而這還是實驗數據,因為做母親的知道有鏡頭對著她們……我們以為自己已經上升到一個更高層次,因為我們不再懲罰孩子;可實際上,我們可能反而在羞辱他們。”劉易斯認為,這種厭惡“導致的後果更為嚴重,因為它很隱蔽。厭惡的表情一閃而過,父母完全可以否認;即便他們承認,他們也不相信孩子能夠覺察”。我們大都生活壓力巨大,時常感到神經緊張、疲憊不堪,因此有時要求孩子立刻服從我們的命令,而毫無疑問,羞辱孩子的後果很快就會顯現,因為這樣做破壞力極大。

同樣令人擔憂的是有時我們還允許別人羞辱自己的孩子。例如,我們往往有意無意地放縱羞辱孩子的“特種部隊”——孩子的兄弟姐妹,他們像鷹一樣善於發現並嘲笑每一個缺點。比如,我們或許永遠不會批評孩子體重超標,但孩子的兄弟姐妹沒完沒了地講胖子的笑話時,我們卻沒有加以阻止。有時父母未能保護孩子免受同伴的羞辱,甚至還不自覺地成了他們的同謀。

這是一個令人焦慮不安的領域。直接受到強烈羞辱對孩子所造成的創傷已經很難恢複或痊愈,如果孩子受到的羞辱連他們自己都沒意識到,或甚至無法得知真正的肇事者,那他們怎樣才能從中恢複呢?對此,像吉姆這樣的孩子是難以抵禦、難以培養出應對能力的,也無法告訴父母到底是什麼傷害了他們——所以即便父母再努力,或許還是無法得到任何反饋。孩子可能會對父母感到憤怒,卻又找不到任何理由。他們也為這種憤怒感到羞恥。父母與孩子之間的關係可能因此惡化,正如吉姆和他的母親一樣,開始因為小事或誤解而爭吵。結果不僅孩子要承受羞辱帶來的毀滅性打擊,而且父母的道德權威性也會受到削弱。

當然這並非意味我們要像從前那樣公開羞辱孩子。公開的故意的羞辱行為的減少是個重大進步。公開羞辱讓人不安是因為成功的父母、教師或教練從不需要故意羞辱孩子,這使上述顯而易見的羞辱更具悲劇色彩。如果孩子尊重我們,我們的道德標準與期望以及所設定的限製不僅能夠產生預期效果,還會引發完全健康自然的羞恥感。例如,當孩子因為打人而被要求離開房間,他會感到羞恥。我們當然不能因為孩子可能感到羞恥而放棄製定標準或凡事如履薄冰。相反,我們應努力製定明確的目標,並積極促進其實現以減少不必要的懲罰。

我們的目標應是在原先成績的基礎上繼續努力。作為家長,有許多方式可以使我們避免不必要地羞辱孩子。我們可以更好地管束孩子的兄弟姐妹,保護孩子免受他們的羞辱;我們可以堅持一個簡單原則,即隻要有可能,都應該私下責備或管教孩子——因為當眾懲罰或令孩子難堪均易讓他們深感羞恥。我們也可以細心觀察是否有跡象表明孩子的羞恥感過於強烈,如對任何形式的冷落或侮辱高度敏感。這種敏感應滲透於我們的管教策略,例如,有時我們隻需提高聲調就會引發嚴重的羞恥感。在孩子麵對難以應對的情緒時,我們不妨稍加停頓、反思一下。我們不必急著解決問題,我們可以先提出問題,收集信息。例如,吉姆的母親可以詢問他為何覺得自己感到“自卑”;她也可以和他一起探究是什麼使他對自己失去信心,而且還可以和他共同談論怎樣才能改善目前的情緒。

我們還應該有意識地避免將自己的養育方式或家庭理想化,或向孩子兜售自己的做法。這並不意味著我們不能偶爾提起孩子應該欣賞的某些方麵。不過,總體說來,重要的是讓孩子形成自己對家長養育方式以及對家庭優缺點的理解。

同時,我們始終不該忘記孩子的成長是個非常複雜的過程。正如吉姆的母親那樣,許多家長或對自己感到羞恥,或受到孩子情緒的威脅,是因為他們認為孩子出現問題是由自己養育方式的差錯直接導致的。盡管本書旨在認識成人塑造兒童道德發展的許多有效方式,但同樣重要的是要使成人擺脫一種誤解,即認為父母的教育與孩子的問題之間是一種簡單的線性關係。並不是說父母的X行為就會導致孩子的Y行為。研究已完全推翻了傳統的心理動力模式,這種傳統模式認為幾乎所有兒童的不幸都是由於父母教育的缺陷引起的,而過去幾十年中父母甚至要為孩子的某些重疾承擔責任,包括精神分裂症和孤獨症,如今人們知道這些疾病顯然有其生物學的根源。現在我們明白性格氣質和生物基因在兒童成長中的作用深奧複雜。父母心中應當明白,兒童成長不僅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父母的養育方式,也是養育方式、生物基因、家庭作用、同齡群體及其他因素相互作用的結果,最終形成了兒童的優點與缺點。

談到避免羞辱孩子,對我們來說最重要的可能是要有自知之明。要做到這點,我們或許應該有勇氣請配偶或親友不時對我們的養育方式發表評論——這在最後一章將加以詳細論述。也許隻有通過這一方式有些父母才會意識到自己正是利用嫌惡來激勵或操縱孩子。

我們還必須注意孩子帶給我們的消極情緒,並意識到我們自身的恐懼和羞恥感可能導致我們對孩子的羞辱,盡管做到這點並不容易。我們大都至少經曆過這樣的時刻,即意識到自己受到孩子情緒的威脅,或為孩子感到羞恥。我們希望通過努力能夠快速區分有意與無意的思想與情感,但絕大多數無意識的思想並沒有完全受到抑製——有時它們會振翼飛進我們的意識之中——而這些思想與情感往往是完全自然的,身為父母就免不了要遭遇它們。

如果這類情感根深蒂固或長期持續就會造成傷害,所以我們必須找到根源,因為其根源往往是某種我們未能有效解決的危險態度或情感——包括試圖堅持關於快樂的某種觀點,盡管對我們甚至已不再適用;擔心自己能否成為稱職的父母;期望孩子符合成功的形象盡管該形象對他們並無意義;我們的抱負曾經受挫;我們的虛張聲勢;未能擺脫的羞恥感等等。對於那些自身就無法擺脫強烈羞恥感的家長,讓他們為孩子感到驕傲往往非常困難。畢竟,自己微不足道且存在缺陷,又怎能培養出一個完全相反的孩子呢?自己與孩子是否會使我們感到羞恥在很大程度上也取決於我們的情感狀態。例如,處在抑鬱中的父母會緊盯著孩子的缺點不放。一項研究表明父親失業的時間越長,他們就越可能對孩子做出負麵的評價。

對於這些情況,一點自知之明便能發揮極大作用。抑鬱研究專家及兒童心理學家威廉·比爾茲利(WilliamBeardslee)注意到自知之明可以更有效地幫助患有抑鬱症的父母應對自身的負麵情感,並使他們與孩子間的關係更為親密。擁有一點自知也能幫助我們在動輒因為孩子感到羞恥時懂得應對。比如,有位家長曾經告訴我,母親批評她的兒子懶惰時,她的第一反應是轉身對他發脾氣。但她控製住了自己,她意識到自己對母親的這類指責過於敏感。她決定暫不向兒子提及此事,除非有更多“證據”表明其所謂的懶惰已成習慣。

此外,因為羞恥感嚴重阻礙我們的自知與成長能力,並嚴重破壞父母與孩子間的關係,如何應對無意識的羞辱就不僅僅是父母養育是否成功的問題,這事關我們的幸福。如果我們能夠清醒寬容地認識到自己正在與自身性格缺點抗爭,認為我們容易將自己和孩子的缺點混為一談,那麼我們就會停止對孩子的羞辱,就會更富有同情心,覺得天天都該知足。此外,我們日常更多的行為便會是真心的流露,使我們贏得孩子永遠的信任與愛戴。如果孩子讓我們感到羞恥,那便是一麵特殊的警旗,告誡我們應該自我反省而非探查並誇大孩子的缺點。

如何麵對排斥並堅持自我

一個星期六傍晚,麗莎的舍友突然將朋友卡蒂和莫妮卡帶到宿舍中,還帶回了杜鬆子酒和奎寧水。酒是卡蒂在一家酒店外花錢讓人替她買的。卡蒂問麗莎想不想也來一杯。麗莎立刻謝絕了,因為她知道學校嚴禁學生喝酒。那天晚上,女生宿舍的舍監發現莫妮卡渾身酒氣,在洗手間吐得一塌糊塗。舍監將此事彙報到學校紀律委員會。

學校紀律委員會立即采取行動,包括傳喚麗莎和宿舍的其他同學。委員會要調查到底有誰喝了酒,還有酒是誰提供的。

就在紀律訊問的前一刻,麗莎還在猶豫說不說實話。她明白學校對撒謊的懲罰非常嚴厲,但她也知道如果說實話,今後在學校裏可能就再也無人理睬——卡蒂在學校裏人緣非常好。

麗莎正在大廳等待時,教務主任從她身旁經過,並挖苦道:“但願你會為自己感到驕傲。”說完看也不看麗莎就離開了。這句話就像觸動了麗莎身上的某個開關:“他的話讓我覺得學校裏的成人根本不理解我,他們根本不值得我尊敬。”

在紀律聆訊時學校直接問麗莎酒是誰買的。麗莎回答說不知道。可後來董事會從莫妮卡口中得知,卡蒂曾向所有女生吹噓過自己是怎麼弄到酒的。校方絕不容忍撒謊的行為。麗莎被開除了。

麗莎的父親是個原則性很強的人,他感到震怒。麗莎本打算聖誕節和朋友去滑雪,但她父親,用他的話說,不想因為她沒能堅持說實話、過於軟弱還獎勵她。麗莎的母親卻擔心進一步的懲罰會疏遠麗莎與他們的關係。她不想獎勵麗莎,可也不希望母女關係在這個時候受到影響,而此時他們都覺得心煩意亂,她也擔心麗莎偏離原來的成長軌道,這非常危險,所以她決定“盡可能地支持麗莎”。

麗莎從母親處得知父親不會同意她去滑雪後勃然大怒。“你們這些家夥還說要我信任你們!”她堅決又冷漠地對母親說,“可我再也不會告訴爸爸我的任何事情,永遠不會!你們可以讓我回家,可我再不會和他說一句話!”

我常常聽說父母擔憂孩子過於渴望得到同伴的認可——擔心他們沒有主見,不能堅持自己的觀點。而毫無疑問,擔心受到排斥或孤立如同羞恥感一樣,可能造成許多危害。這並不是說同伴總是或隻會帶來破壞性影響。與人們的想象相反,許多證據表明同伴可以產生許多積極影響,例如可以激勵孩子努力學習,爭取優異成績,避免染上抽煙的壞習慣。然而,將同伴視為絕對偶像所引發的愚蠢或殘酷行為非常普遍,而對受到排斥或孤立的恐懼即便成年之後都難以消除。無數成人幾近偏執地避免社會恥辱,寧可違背原則也不願容忍同事的憤怒,或是為暴徒心態所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