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要飯的和尚
妹妹在宮裏當差,習慣了逆來順受,心裏再多的委屈,頂多就是掉眼淚。不會撒嬌,不會撒潑,更不會一哭二鬧三上吊。我是她唯一的親人,也是她唯一的靠山。我知道她離不開我。於是跟她撒了個謊:“哥過一陣子還會回來。回太倉老家安頓好,就回南京陪你過中秋。”
妹妹終於平靜下來。我心裏有點愧疚。欺騙單純的妹妹,我真是一個混蛋。
我背起包袱牽著狗,準備再次上路了。妹妹牽著我的手,站在門口依依不舍。她不說留我的話,也不肯放開我的手。唯有眼淚一直流,我都來不及替她擦。我知道我這一走,不知何時能回來,也許一生不再相見。我跟她的兄妹緣,也許就到此為止了。
我的眼睛也酸酸的。我心裏也舍不得她。但是那種舍不得,跟她的舍不得不一樣。純粹是一種親情。女人都有個毛病。哪個男人救過她,她就要以身相許。妹妹對我的心思,我其實心知肚明。但我不想占她便宜。哥救過的女人多了。如果個個以身相許,哥早就三宮六院了。
離開妹妹的家,我開始折返向東。走了大約十裏地,覺得肚子有點餓了。中午吃了那麼多,居然很快消化了。靠,傷心是一件力氣活,很消耗人的體能啊。我一天要吃六頓飯。同僚們都叫我吃貨。
打開包袱瞅一瞅,哈,裏麵有不少好吃的。義母知道我要走,給我塞的各種幹糧。高粱餅子茶葉蛋,地瓜幹和蘿卜幹,裝了滿滿一大包。他們知道我能吃。我找了一處草地,開始我的下午茶野餐。
雞蛋是妹妹煮的,用我喝剩的龍井茶。高粱餅子是妹妹烙的,麵發得很有嚼勁。地瓜幹是妹妹曬的,紅紅黃黃又香又甜。蘿卜幹是義母醃的,鹹中帶辣香脆可口,隻是在甕裏放久了,變成了酸蘿卜幹,但是我仍舊吃了。
我吃了一個餅,兩塊地瓜幹,就著三根蘿卜幹,最後吃茶葉蛋。在我的食品袋裏,這是唯一的奢侈品。我剝開蛋殼,掏出蛋黃,正準備一口吞下。忽然聽到有人說話:茶葉蛋能不能給我?
我心裏有點氣惱。是誰這麼厚臉皮,居然敢跟我要雞蛋?
回頭一看是個和尚。瘦骨嶙嶙,滿臉皺紋,估計至少七十歲。手裏托著一個缽。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要不是看他頭上,燒著六個香疤,我會以為他是乞丐。這麼老還出來化緣,當和尚也不容易。
看他瘦得像個排骨,估計一年沒吃飽飯。僧衣破破爛爛,比我的衙役製服還破。哎,大家都是穿製服的。看你比我還可憐,雞蛋就讓給你吧。我不介意跟你分享。隻要我自己先吃飽。
和尚吃了個雞蛋,又跟我要了張餅。我很大方的給他吃。反正也不是我做的。我樂得借花獻佛。和尚吃飽喝足,終於開口說話了:“施主心善好施,能否幫老衲一個忙?”
尚未等我答應,他就指了指身後:“幫老衲挑一下擔子。”那口氣象提督大人。我一看和尚身後,居然還有一副擔子,鼓鼓囊囊的兩大包,不知道裝了什麼。
我伸手提了一下。靠,比我的包袱還重。我心裏暗暗琢磨:我跟你無親無故,憑什麼幫你挑擔?你又不是我的師傅,我幹嘛當你的小弟?
看我一臉猶豫,和尚再次說話了:“施主若是擔不起,老衲就找別人挑去。”
一句話戳到我死穴。我這個人有個毛病,就是受不了激將法。人家越說我不行,我越要證明給他看我行。上了無數次的當,仍舊記不住教訓,好了傷疤忘了疼,照舊犯同樣錯誤。